大木落站在當鋪高高的櫃檯下暗自嗤笑,還好跟了個富貴的主子,身上的盤纏充足。用當掉手串的錢雇了一輛輕巧的騾車,披著明麗的晚霞隻身踏上了歸鄉的旅途。
大道上車來車往,沿途的村鎮又恢復了往日生機盎然的景象,也或許是心情的緣故,這次歸鄉的感受與上次迥然不同。
是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漆黑的焦土會再吐新綠,坍塌的村舍會有新的主人把它們重建起來。很多時候,人們只是把事情想得太糟了,以為毀滅即是終點……
天福城依舊矗立在白山黑水之間,雖然失去了往日的繁華,卻多了幾分安逸與寧靜。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那座地窖,暗暗提醒自己不可貪圖清淨,她應該住在人群裡。牽著馬兒徒步來到南城,久久望著枯枝上褪色的紅絲帶,鼓起勇氣走進了廢棄已久的小院。
寒雪未融,滿院潔白。仰望青空,悵然嗟吟:「木落雁南渡,北風江上寒。我家襄水曲,遙隔楚雲端。鄉淚客中盡,孤帆天際看。迷津欲有問,平海夕漫漫。」
往日的那份恐懼全然消失了,塵埃落定的一刻,她終於可以正視真實的自己。長久折磨她的那份痛苦,無非來自「事非我願」——她希望自己一切圓滿,無奈每一個生命都有它特定的不圓滿,即便是帝姬王女也不例外。
唯一要做的就是正視自己,原諒自己,珍重自己。此生已失去了太多,慶幸的是,她也因此而得到了許多更加寶貴的東西。
比如,學會了生活。
簡單收拾好「新家」,忙著找一份足以養活自己的工作。跟著隔壁的三姑六婆一起去隔著兩條街巷的一名鄉紳富戶家幫工,據說,主家續絃的夫人方才產下子嗣,需要人手做一些瑣碎的家務活兒。
然而,事情並不像她設想的那般一帆風順,別的婦人都被分配做一些漿洗縫補的工作,她卻被莫名其妙地派去服侍老爺。直覺主家未安好心,當即就把工辭了。
萬般帶不去,只有業隨身。或許,這就是業力。
不由想起關於「蓮華色」的傳說:蓮華色前生是一名因為被丈夫拋棄而婬亂的可憐女子,後來因為供養一位獨覺聖者而許下願望:願於來世,得一端正莊嚴之身,像青蓮華一樣色香俱足。嬌艷動人,隨念所求,男子不缺……
呵,色香俱足,因而男子不缺——
注定一世淫業纏身,即便改邪從良,也要溺在這惡世的淤泥裡,難得踏上正途。不禁想起城外的那座蓮花庵,要擺脫業繩的捆縛,或許只有剃度。
她想再試一次,實在沒有出路就出家算了。沾著鍋底灰把臉塗得烏黑,對著鏡子兀自傻笑……
界山又下起了雪,耶律堯骨帶著一臉病弱的倦容立在帳門前,指點著翩然飛舞的雪花與「卓貞」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
耶律習寧透過帳簾的縫隙遠遠望著飛雪中的一雙璧人,按捺著心底濃重的醋意。莫非這男人又中了巫咒?再不然,因為蕭卓貞的背叛又重歸於好了?若非那日在御酒中做了手腳,他不可能認不出來啊?原以為他會一怒之下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