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如果是前生,她可是威風八面,生殺予奪的元帥啊,而且,不是她吹,那隻身入百萬敵眾之中,一手斫下敵首頭的魄力,古往今來,又有幾人……
哼,也只有她……
啊……
女子再一次地呆住了。舒虺璩酉
她?一軍之帥?
她?隻身入百萬敵眾之中,一手斫下敵首頭?
可是,她的名字……
女子又再頭痛起來,可是,她的名字,到了現在,還是想不起,而且,她的前生,難道,她又死過一次了麼?
女子痛苦地抱著頭,啊呀,啊呀,我的上帝啊,聖母瑪麗婭啊,求求你了,把她的記憶還給她吧……
她的記憶啊,她的記憶……
可是,還是不能想起,因為,只要她一想起之前,那麼,她的頭部,她的腦海之中,就會劇烈地痛,撕裂一般地痛……
血色,到處都是血色,那一片血色,瀰漫在天地之間,瀰漫在她的腦海之間,而她,只聽到老人的狂笑,風的怒吼……
還有什麼?
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她的腦海之中,什麼都沒有了……
女子幾乎抓狂,她恨恨地敲著自己的頭,沮喪地說道:「人家肩膀上頂一腦袋,我的肩膀上也頂一腦袋——你說吧,要你有什麼用吧,什麼都記不起來,什麼都記不起來……」
是啊,記憶是人生的一部分,沒有了記憶,人生就無法完美,就永遠地無法豐滿……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由遠方疾馳而來,帶著塵煙,攜著冷風,一時間,飛雪四濺,行人躲避。陽光,照在那一車看似平常,其實卻奢華無比的馬車上,給它披一身彩霞逆光,使人們早已被雪淡化了的視野,又一次,出現了炫目的視線。
那輛馬車,大、寬,不論車轅還是車門,都是用上好的材料製成,在這碎雪亂濺的街頭,快而迅捷地行駛,可是,卻穩得,看不出一絲的顫抖,明眼人一望之下,就知道,那是豪門貴族的專用,而裡面所坐的人,更是非富則貴。
而站在馬轅上的少年,則一邊揚鞭,一邊吼道:「讓一下,讓一下……」
隨著厲喝,所有的人,都快速地開始閃避,唯恐城牆失火,殃及池魚。
啊,見過霸道的,沒有見過如此霸道的……
tnnd,嫌路不夠寬,就滾回自己的家裡去啊,要知道,勞斯萊斯才是極品,你乘著一輛破馬車,耍什麼威風啊……
年輕的女子一個閃身不及,就被濺上了飛雪。她一怒,就要長身而起,可是,在下一個瞬間,她就看到了那飛揚而起的小小窗布的後面,有一張英朗不群的,俊美高貴得超出神界,仙界,魔界的臉……
腦海裡的血色,又再蔓延一片,可是,那個女子,卻無望地伸出手,喃喃了一句:「烈……」
烈什麼?
記憶又再戛然而止,女子站在刺眼的陽光之下,腳踏殘雪,竟然慢慢癡了起來。那個男子是誰,她自己又是誰,為什麼,那個男子在過去的一個瞬間,她卻忽然感覺到心,彷彿被抽空了一塊,然後碎了一地呢……
初春的風,席捲而來,只一個瞬間,就將剛剛浮上來的記憶帶走,只一個轉身,就是另一個風景……
年輕的女子,忽然苦苦地笑了起來。
是天,是這天不讓她想起來的吧……
那麼,她發誓,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想了,只做一個米蟲,然後,好好地生活……
在烈昊天的急令之下,馬車飛馳,迅雷不及掩耳,只一瞬間,就將所有的人甩到了身後。
他是在離開燕北關口時,才決定轉身的。
燕北的城牆在望,燕北關口在望,可是,他的心裡,卻是痛,痛得撕心裂肺,痛得痛斷肝腸。總覺得,有什麼正從自己的身邊消失,總覺得,自己就要錯過什麼……
可是,究竟是什麼呢?烈昊天忽然想起,就在剛才,就在他們經過那個街口之時,就在他的心痛開始之時,有什麼人,正圍著什麼……
那裡,可是他的源起……
於是,即將出城的烈昊天,果斷地調轉馬頭,然後,向那個地方馳去。
然而,那個地方,卻是空無一人。烈昊天不顧一切地下車,也只看到身邊人來人去,那個被人圍了一堆的地方,早就空空如也……
詫異地撫了撫心口,烈昊天一個轉神,他身邊的良材,已經令人去打聽了。
然而,得來的消息,卻是極其模糊的。路人只是說,方纔,有一個瘋癲的女子,在這裡懲治了一句叫她做「傻丫頭」的男子,生生地折斷了他的腕骨,然後,還自稱什麼「本帥……」
對,就是這個字眼,烈昊天的心裡,生生地一驚,然後急忙拉住那人,問那個女子的樣子,以及去處……
可是,那個女人歸來了麼?
可是,青兒知道他在哪裡,莊聰知道他在哪裡,以往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在哪裡,可是,這女子,卻沒有去尋他……
是她回來了麼?
可是,她竟然,沒有去尋他……
心,又再一次碎開了一次,烈昊天的身體一個搖晃,有一口鮮血,噴薄而出。
「殿下……」身邊的良材眼疾手快,連忙扶住,然後低低地說道:「殿下,他們說,是一個瘋癲的女人啊……」
瘋癲的女人……
烈昊天眼神一凝,用良材遞過來的帕子輕輕地拭了一下唇,冷淡地吐出字眼:「找……」
不論是不是那個自稱「本帥」的女子,是否瘋癲,不論那個女人,是不是他的女人歸來,他都一定要站在那個女子的面前,直到問清楚為止……
三年前,他輕易地失去了她,而今,哪怕只是一抹最縹緲的希望,他都不希望,再一次的失去……
一看到烈昊天眸子裡的光,良材輕輕地歎息一聲,手一揮,然後所有的人全部散開,開始四下尋找那個據說是瘋癲的女子。
「殿下,那二殿下他……」知道眼前的太子受過怎樣的苦楚,也知道,那個一向溫潤如三月花開的二太子,又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思,所以,良材在講起那個名字之時,心裡,猶帶著深深的歎息。
愛著自己哥哥的弟弟,和同樣愛著別人女人的哥哥……
「回洛水居……」烈昊天長袖一拂,拋下馬車,率先向前走去,如果說,那個女人回來了,除非她不記得回家的路,那麼,如果說她還記得,她的第一個去處,就應該是洛水居……
身後的哈術,開始哀哀地痛哭,他哭自己的主子,愛了這個哥哥一生一世,可是,這個哥哥,卻連他的最後一面,都不去見……
看到烈昊天一臉的冷凝和急迫,良材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於是,他暗中歎息一聲,制止住那個還在哭泣的哈術,然後,跟在烈昊天的身後,遠遠地去了。
烈昊天的腳步,非常的快,他的心裡,彷彿有火在燒——
女人,如果說,這一生,注定我有缺憾,那麼,我不希望是你,如果說,這一生,我注定要失去什麼,那麼,即便是失去了整個天下,我都不能,再一次的,失去你……
可是,才一轉過身去,烈昊天的身後,忽然有駿馬奔馳而來。馬上,是一個少年的聲音:「等一下……」
烈昊天驀然轉身,只看到信使自遠方來,那人手中長鞭一揚,對著烈昊天的背影疾呼,再看他,一身風塵僕僕,滿臉汗水涔涔。而一身的胯下的駿馬,渾身猶如雨淋。
烈昊天的眼神,令人不易覺察地凝了一下。因為,他看出來了,那來者,竟然不是普通的信使,而是他營中的先鋒,多鐸……
先鋒千里送急報,烈昊天的眼裡,忽然之間湧出了一種不祥的感覺。然而,他只是握緊拳頭,然後,緊緊的抿著唇,安靜地等待著命運又一次下給他的判決書。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可是,女人,你可知道,這是又一次的,阻擋我即將走到你身邊的羈絆啊……
下一秒鐘,駿馬前蹄失重,撲倒在地,而那信使則身子憑空而起,然後在空中連續兩個移步,輕俏地落在了烈昊天的面前。
「殿下,陛下病重,請殿下速歸……」
烈昊天的眸子,忽然之間凝住了。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一時間,湧上心頭。他的身子,令人幾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父皇病重?
看到年輕的太子失態,良材心裡一急,連忙伸手扶住,低低地說了句:「殿下保重身體……」
烈昊天仰望長空,有什麼,碎金般的光芒,從他一向落落定定的眸子裡,一閃而逝,他微微地閉了閉眼睛,忽然之間,微微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一甩認袂,轉身登上馬車,深深地命令:「歸去……」
車簾放下,整個馬車之中,逐漸黑暗,烈昊天再閉了閉眼睛,終於有什麼,從他的眸子裡,靜靜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