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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卷 V341 文 / 血瞳琉璃夜

    雪光,照在這個女子的臉上,給她平添了幾分清冷卓絕的氣息。舒虺璩酉任外人怎麼看來,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子,都是那種冷血冷酷,不近人情的女子。

    然而,只有走近她,你才會知道,她和任中銀,其實是同一類人,同樣的用冷若冰霜的外表,包裹著一顆柔軟的,極容易受傷的心……

    可是,即便只是包裹在外表的冰屑,也還是會刺傷人的,所以,任中銀和眼前女子這樣的人,是注定很難得到幸福的。

    神思恍惚之間,就逸出很遠。商天姿甚至想起了,數年前的一次天暮山之行——只能說,那一次之後,他和任中銀,都丟失了自己畢生最重要的東西,一個,變成了冷心冷面的王爺,另一個,則變成了浪蕩不羈的浪子……

    天暮山……

    這個曾經埋葬自己最珍貴的地方,究竟又會給眼前的女子,帶來些什麼呢……

    商天姿不知道,就如他不知道,自己此後半生的路,要怎麼走一樣……

    忽然之間,商天姿苦笑起來,塵緣從來都如水,罕須淚?又何盡一生情?只能說,莫多情啊,因為,情傷己。

    不知過了多久,洛暖心才緩緩睜開了眼睛。她的面前,是依舊還在休息的商天姿。

    商天姿這個人,外表怪誕不羈,其實,心思柔軟,可是,卻也會在某些時候,暫時性地,陷入某種瘋狂。洛暖心看得出,昔年的他,應該曾經受過一次致命的打擊。而在那一場打擊之中,他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貴,又或者說是最引以為傲的東西……

    其實,我們的人生,也失去不起。失去了溫暖,便會被凍僵,失去了快樂,就沒有了生意。失去了愛人,便沒有了幸福,若是失去了自尊,那麼,就只能是行屍走肉一具……

    當然了,踏一路千里冰雪而來,洛暖心和商天姿才開始熟稔,要知道,在當初的當初,兩個,可是針尖對麥芒,水火不容的……

    洛暖心心想,在當初的當初。如果說,有其他的選擇,她是不會和這個人,走到今日的……

    要知道,和商天姿這個怪人結伴,對於一向沉默嚴肅的洛暖心來說,絕對是一種,絕對的挑戰……

    當日,在院外相遇,一地的冰雪之中,那個怪人就某處雪堆裡一躍而起,風一般地來到洛暖心的面前,長指一伸,冷冷地直指著她:「喂,女人,任中銀那個老小子,原來就是要我讓帶你去天暮山麼?」

    原來,那個任中銀,還有人不買他的帳麼?洛暖心冷冷地打量了認著單薄,衣衫不整的商天姿一眼,雖然為他能在如此冰天雪地裡,依然薄衣薄衫,卻絲毫不覺得寒冷而微微地心動了一下——這人,應該長年在冰天雪地裡打滾,又或者說,他本身擁著某種奇功,可以保持體內的溫度,不懼寒冷。

    可是,也只一下,再一聽到他如此囂張的語氣,還有那樣張揚頹廢的表情,她還是臉一挎,眸子一沉,冷若冰霜地說道:「怎麼,委屈你了麼……」

    洛暖心的話,很冷,很冷。那種冷,甚至還帶著不屑的,甚至是嘲弄的意味。就彷彿是漫天冰雪淋下,折斷了其中的梅枝。而猶在枝頭的那朵寒梅,冷眼望著生生凋零的花瓣,卻一臉的冷眼旁觀一般。

    洛暖心心想,她這語氣,那人一定會見怪,或者說,會拂袖而去。如此一來,她就可以一人上路,然後獨斷立行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個人,就如同他的外表,他的衣著,也是一副不知道油鹽,不知道冷暖的個體。最起碼,在看到洛暖心一上來就冷言冷語時,他還會先撓一下自己的頭,然後再細細地打量她一番,這才開始搖頭:

    「委屈倒不是,只是……」商天姿圍著洛暖心轉了一圈,又撓了撓頭:「你這般瘦弱的模樣,弱不禁風的樣子,真的能吃得了苦,上得了山麼?要知道,我們可不是去玩……」

    其實,商天姿的意思呢,再明顯不過,他的意思是:更何況,你是個女人,若是暈了,要我背著回來,豈不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當然了,這番話,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來的。因為,任中銀早就和他說過,這個女人,身份非同一般,而且,她身為女子的事實,就連任中銀自己,都不敢說出來——當然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論任中銀敢不敢說這女子的身份,都不關商天姿的事,可問題是,商天姿這一生,唯一求之不得的寶貝,就在任中銀的手裡,如果說,他不替任中銀安全地送這個女人抵達天暮山的話,那麼,這世上唯一的寶貝,就真的要和自己失之交臂了……

    一念及此,商天姿又撓了撓頭,又補充了一句:「你……這麼瘦,真的行麼……」

    商天姿說的,其實是實話,但是,這世上還有一句話,叫做:實話難聽。

    要知道,在冰寒之地,在高原之上,一個人的體質,通常決定了很多東西,比如說:體力,比如說:機能,再比如說脂肪的保溫程度,等等。

    這些話,若在平時說來,倒也沒有什麼,可是,此時錯就錯在聆聽者,是那個從來都不會服輸的洛暖心。

    莫說她體瘦身小,但是,以她現在的功力,還有她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決心,洛暖心相信,沒有什麼,是可以難得倒她的。

    聽著對方毫不掩飾的懷疑,洛暖心臉色一冷,語氣更加冰寒起來。她微微一哂,譏諷道:「那麼,你大可以牽頭豬上去啊……」

    又或者說,你大可以牽頭豬上去……

    這句話,洛暖心說得很是巧妙,巧妙而且諷刺,第一,她在嘲笑對方以貌取人,目不識丁,第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如此說,不外乎是將商天姿和豬,相提並論。

    商天姿一聽洛暖心的話,先是微微一怔,忽而大笑起來。笑得拍手,笑得頓足,笑得在雪上打滾,笑得花枝亂顫。最後,笑得眼淚都要出來。

    不得不說,這女人另類,這女人特別,這女人,還真的是任中銀那個老小子的絕配——因為,只有任中銀那樣一百年都板著臉的人,才會用一句冷笑話,就令人把隔夜的飯,都會噴出來。而這個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的女人,很明顯地,技高一籌,明顯地在他之上……

    牽頭豬上去?這話,可真不是一般人的思維,能想得出來的……

    哈哈,牽頭豬上去……

    漫天的雪地裡,那個姿態狂妄,行為顛狂的商天姿,就在一地的潔白裡,大笑,特笑,忍俊不禁。

    如果說,此前的商天姿,是為了寶貝才不得已一行的話,到了此時,這個女子徹底地挑起了他的興趣,他忽然之間,很期待這千里之行了——當然了,他更期待的事,在這一路之上,將這個女子,整得啼笑皆非……

    不過,想像很豐滿,現實通常敢感,以後的以後,商天姿才知道,自己遇到了這個女子,就像是孫悟空遇到了如來佛一樣,無論他怎樣的千變萬化,都始終逃不出對方的手掌心。到了那時,他才知道,遊戲數年的他,終於遇到了剋星一般,而真正啼笑皆非的,卻是自己……

    當然了,當商天姿還在懷念這個女子的時候,那個一舉一動,都牽動著眾人心的女子,早已杳如黃鶴,任你尋遍千山,都毫無蹤跡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了,事實上,兩人結伴千里,也曾結下了深厚的朋友之誼。可是,在當初的當初,在那個漫天鋪白的雪夜裡,兩人的心態,還是彼此對立著的,而且,一見之下,各懷心思。

    這邊,商天姿還在肆意地笑著,抖落樹端零雪,嚇退夜棲寒鴉時。那邊,只見一個嬌小玲瓏的身影一閃,黑色的衣袂如風一般地飄蕩而起。只一個轉眼間,那個猶在眼前冷笑著的女子,早已孤鴻一般地越過狀似顛狂的商天姿,人影杳杳。足下的靴子,踩在厚重的雪上,那個女子,就這樣拋下還在狂笑的男子,踏一路潔淨無瑕,遠遠地向前走去了……

    夜寂寞,夜冷清。商天姿抹去眼角的淚水,望著洛暖心漸去漸遠的身影,肩膀輕輕地抽著,舉步跟了上去……

    任中銀靜靜地立在廊前,神色迷惘,精神恍惚。他在想,自己就此放那個女人離去,是否妥當,還有那些未知的凶險,這個女子,真的能一一排解麼?

    十年了,天暮山,在他的心裡,幾成了過往。那些犧牲,那些取捨,那些深深地留在心底的傷,還有永遠都說不出的痛,到了今時今日,依舊如烈火一般地烤炙著任中銀的心。

    怎麼能忘記?怎麼能忘記呢?

    他,還有商天姿,還有個人,那三個少年,都曾經將自己最珍貴的東西,遺留在了那裡……

    忽然間,有人求見,任中銀回頭,卻看到了跟在青兒身後的莊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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