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匹馬,恰好是莊聰送給洛暖心的……
少年莊聰,曾經幫人養馬,所以,不論是相馬,還是養馬,都有一手絕活,更重要的是,他還能根據馬的表情,以及眼裡的神情,來判斷出一些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舒榒駑襻
「雪裡飛……好久不見。」一進入馬廄之中,莊聰手一揚,像是對著朋友一般地對白馬打起了招呼。
此時看到莊聰,雪裡飛水汪汪的大眼睛立時親切起來,他先是刨踢,不安地扭動著身體,到了最後,竟然驀地長嘶起來。
雪裡飛的騷動,令群馬都不安起來,大家一起不安地動,然後全部都嘶叫起來。
看到這種情景,莊聰連忙將手放在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彷彿明白莊聰「不可喧囂」的警告,雪裡飛又打了兩個響鼻,這才停止嘶叫,看到別的馬,還在意猶未盡,它一個轉身,警告般地發出一個響鼻。
但凡奇人,多居世人之首,但凡奇駿,自然居群馬之最。看到雪裡飛示警,所有的馬匹都識相地閉上了嘴巴。
馬廄裡,一片安靜,只有雪裡飛,還沉浸在再見故主的喜悅之中,不停地刨蹄,仰頭。
看到雪裡飛安靜起來,眉間含笑的莊聰,這才上前,低低地誇獎了它幾句,一邊解開馬韁,一邊躍上馬背,冷叱一聲:「走吧,雪裡飛,帶我去我們想要去的地方……」
萬萬沒有想到,平日裡沉默寡言的莊聰,還有這樣一手馴馬的絕手好活,阮玉有些驚詫地望著平日碰到不給人碰一下的雪裡飛,對莊聰所表現出來的絕對的順從,一下子嘴巴都忘記了合攏。
坐在馬背上的莊聰,由剛才的沉默內斂,剎時變成一個冷冽冷酷的少年騎士。英武不群,神采飛揚。他騎在馬背之上,神情專注地輕輕撫著雪裡飛的鬢髮,像在安撫它什麼,過了半晌,才淡淡地轉過身來,就著明亮的雪光日光,對著阮玉拱手:「三日後,定當歸還……」
說完,頭也不回地去了……
洛暖心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是黃昏。
可是,她的人,所有的,全部的感知,就是寒冷。那感覺,彷彿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閉住了。除了寒冷還是寒冷。感覺到整個人,彷彿在冰窖裡一般,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的溫度。
她勉強地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寒冷的冰窖之中,寒氣逼人,週身冰涼。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身上,身上的衣服還在,可是,指尖發麻,喉頭發暈,彷彿如身處冰窖一般,指尖觸到之處,如撫堅冰,感覺就連渾身上下的熱氣,彷彿冬霧消散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天,幾時變得如此之冷了?
還有,自己怎麼會趴在地上呢?]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手指按在地上,她想用力,可是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用不出一絲一毫。於是,手一軟的她,又驀地跌落在堅實的地面上。手指一觸即回,她發出一聲低呼,這才發現,原來自己臥倒的地方,竟然比起寒冰,還要冷上幾分……
不祥的預感,如潮水一般地湧來,霎時,洛暖心的心裡,彷彿重重地敲起了警鐘。
現在,她又是身在何處呢……
洛暖心疑惑地四下張望,卻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地窖一般的地方,身邊全部都是呈不規則形狀整齊劃一地堆砌起來的冰塊,昏黃的光,倒映著洛暖心半伏在地上和身影,彷彿一條被扔上海灘的美人魚一般,茫然不知所措。
冰窖?她怎麼會在冰窖呢。要知道,塞外寒涼,現時四周冰天雪地,還有誰,竟然在家裡貯藏冰塊呢……
正茫然間,耳邊,或者遠處,忽然傳來一個輕飄飄的、低低的、不帶一絲表情的聲音:「你醒了?」
那聲音,更像是遠山深谷裡的回音,雖然清晰十分,可是,乍遠乍近,此時聽來,就彷彿是魔鬼的詛咒一般,令人心寒、膽寒。
誰,是誰在說話?
洛暖心霍地抬頭,卻發現,在離她面前幾丈遠的地方,正端坐著一個身裹狐裘的男子,正冷冷地望著她,冰雕一般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洛暖心張了張口,冷臉說道:「你……是誰……」
「我是誰?這話應該換我來問你吧……」那個男子用輕慢得彷彿踩在雲端的腳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上前,向洛暖心走來。
那個男子才一起身,兩邊人侍人連忙上前相扶,可是,那男子用力一甩,甩脫了,然後上前,望著洛暖心的眼睛,冰寒至極地說道:「女人,看出來我像誰了麼……」
洛暖心的眼神凝了一下。
眼前的男子,五官清秀,目挺眉黛,只是皮膚泛青,青裡透白,一雙眸子散發著陰冷無比的光芒,他只是靜靜地望著洛暖心,可是洛暖心卻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彷彿冷了幾度。
那眼神,那五官,洛暖心看在眼裡,隱隱約約地覺得十分的熟悉,可就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他究竟像誰。
只是,洛暖心看了看男子的臉,忽然之間蹙眉道:「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輕,應該是強行練功走火入魔,然後救治不力所導致的……」
顯然沒有想到洛暖心會說這樣的話,而她的表情,顯然也是是此時應該有的表情,所以,男子臉上的表情一滯,忽然間微微地愣了一下。
洛暖心再蹙眉,點頭:「你的病,還是可以有的醫的……」
男子再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多麼可笑的話,多麼可笑的答非所問啊……
他綁架了她,劫持了她,可是,她張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有病。」
「你有的醫……」
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啊……又有一個怎樣的女人,會有這樣的思維,會有這樣的心……
看到對方狂笑,洛暖心不悅起來:「你笑什麼……難道我說錯了麼……」
她倏地伸手,一把按在那男子的腕上,過了半晌,才靜靜地說了句:「你練的,應該是至陰至柔的功夫,可是,照實幫你治傷的人,又用了陽剛之力來幫你治療,所以傷及肺腑。到了後來,又大補大洩,所以導致今日之禍……」
看到洛暖心伸手,男子身後的兩人同時一聲驚呼,就要衝上前來,可是,那病弱的男子卻揮手擋住了。
聽了洛暖心的話,那個男子眼裡的陰霾深了一重,又一重。他冷冷地望著洛暖心,慢慢地啟唇:「有趣,真是有趣,卻想不到,我這一綁,還綁了個名醫回來……」
「你要趕快治療,如果錯過最佳時期,你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再恢復功力……」
「我為什麼要恢復功力……」那男子狠狠地甩脫洛暖心冰涼的小手,唇角驀地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來:「我雖然不健康,但是,我可以將這個世上所有的健康的人都殺死……我雖然沒有恢復功力,可是,我卻可以殺死這個世上武功最高的人……」
男子就在幽暗的獨燈下揮舞手臂,他冷笑:「包括你的那個情郎,那個願意為你犧牲一切的人,只要有你在我的手裡,我可以任意地讓他變成,我想要他變成的任何一樣的人——包括和我現在一樣……」
為了她願意犧牲一切的人……
洛暖心的腦子裡靈光一閃,她忽然明白這男子的五官,長得像誰了——
這男子,如果忽略他的陰柔蒼白,如果不看他的陰暗和暴戾,那眼神,那五官,就連那神采,都是像極了烈昊天的樣子……
和烈昊天的面孔有著七分相似的男子……
這個念頭才一浮出,洛暖心只覺得心裡一沉,只差一點,就沉到了谷底……
「不要……」洛暖心心下驀地一驚,然而卻又倏地止口。這男子,這個和烈昊天有著相似五官的人,原來是為了想用自己來對付烈昊天麼……
那麼,她要怎麼做,才能避免這些不應該發生的事,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女人,你等著吧,不出三天,那個人就會找到這裡,然後,你會看到,他怎樣的任由我擺佈……」
洛暖心發現,這男子在提到烈昊天時,眸子裡有一種深深的,刻骨的如大火般熊熊燃燒的恨意,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和深埋在心內的眷戀之意……
憎恨?眷戀?如此矛盾的表情,怎麼會出現在這樣的男子身上?
知道此時的自己,不論說什麼,都無法打動對方,洛暖心的心,反倒平靜了下來,洛暖心凝了凝眉,卻識相地住了口。將話題轉向了別外……
她直視著那個男子,忽然之間,靜靜地說了句:「不論你想對付誰,都要有一副健康的身體,首先,你得保證自己比別人更加長命,才能將自己奪來的,或者是應得的東西,天長地久……」
洛暖心微微一笑,忽然漫吟起來:
「滿桌佳餚,你得有好牙;腰纏萬貫,你得有命花;
賞一路風光,你得走的動;揀一座金山,你得能夠拿;
壟溝裡刨食的是條好漢子,病床上數錢的是個大傻瓜;
千里縱橫,你總得有個家;萬眾首領,你也得有個媽;
委屈煩惱,你非得有人聽;出色得意,你還得有人誇;
酷斃了靚絕了,你要有人愛;摔倒了失足了,你得有人拉;
結怨不如結緣,栽刺不如栽花;富貴不如福態,高壽不如高興……」
聽了洛暖心這些不著邊際的話,男子的眼神變了又變,最後變成了令人不解的悲哀還有憤懣,他冷笑:「這些念了又有什麼用?我有沒有好命,又關你的什麼事……如果我是你,一定不會說這麼廢話,一定會你自求多福……省得他的人,還沒有趕來,你就在這裡凍死了……」
男子一邊說,一邊拍拍手,慢慢地站直身體,洛暖心抬頭望去,只看到男子的眸子裡溢出刺眼的、興奮的,肅殺的、冷酷的,以及悲哀的光芒……
不得不說,這真是一個矛盾的男子,矛盾而且自暴自棄……
這樣的男子,本應該是個病人,本應該好好地養病,好好地休息,可是,此時的他,卻還在這冰天冰雪的地窖裡,在對一個被自己算計到的女子,冷冷地發出警告……
洛暖心當然在自求多福。
事實上,當她知道,這男子的目標是烈昊天,是那個自己剛剛在前一天答應了慎重考慮他的建議,準備接受他的柔情的烈昊天,此時,若一獲知她的消息,怕真會不顧一切地趕來,怕真會答應這個瘋狂的男子的無理的要求……
可是,她身在囹圄,又能如何呢……
不理洛暖心的沉默,抑或是冷漠,男子慢慢地站起身來,慢慢地向外走去。在踏上地窖梯口的時候,忽然停下了腳步,冷冷地對著身後的人吩咐道:「來呀,將他的外衣除下,然後再火速通知本殿的大皇兄,若他不快一點兒,他的女人,就要凍死在這裡了……」
對方的意圖,可是要用她來逼烈昊天失去方寸麼……
洛暖心一聽對方的話,不由地愣了一愣,要知道,這地窖應該是誰家藏冰的地方,盛夏猶能保持冰塊不化,你可想而知,這溫度究竟有多少度。
現在的她,仍然凍得手無知覺,如果再只剩下單衣的話,怕不等烈昊天前來救她,她早就成了一坨堅冰。
可是,若不脫,又能怎麼樣呢?她五脈被封,血流不暢,此時,不要說是那男子身邊的如狼似虎的下人了,即便是一個書生,洛暖心也絕對不會是對手啊……
看來,這凍死的命運,實在是難以逃逸了……
看著那兩人一言不發地逼了過來,洛暖心慢慢地從地下站起,然後用手一枚一枚地解開鈕扣,然後從容地脫下身上的狐裘外套,輕輕地甩,就扔了過去。
看到洛暖心主動剝下了自己的外套,男子眼神一凝,冷冷地哼了一聲:「倒還算你識相……」
說完,身子一轉,隨即揚長而去……
大約也沒有料到洛暖心會自己脫下在這個冰室之中,賴以保暖的衣服,那兩個本來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的、正在摩拳擦掌的下人,著實地愣了一下。然而,眼看主子要走遠了,然後,其中的一人上前,快速地揀起洛暖心的外套,然後,和那個戒備著的人一起,轉身跟著主子向外走去,梯口處,傳來男子隱隱隱約約的聲音:「去,把這件衣服給大皇兄送去,你就和他說,如果三個時辰之後,還沒有看到他的人,那麼,我就每隔半個時辰,就再剝那女人一件衣服……」
男子清雅好聽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冷意以及冷酷,彷彿浸在冰雪裡的梅瓣一樣,雖然表面看來,晶瑩剔透,可是,你若握在手心,就會發現,那只不過是早已凍結的冰花……
聽了男子的話,洛暖心不由地苦笑著,摸了摸鼻子,心想,這小子,不但絕,而且是精絕。不但善於把握人的軟肋,更知道,怎樣用不動聲色的方法,使人瘋狂……
剝去女人的外套,然後引愛她的男人上鉤——不得不說,若用這個辦法,來引愛上一個女人的男人,不但簡單,而且有效。相信比起酷刑折磨,更加有效。
而且,顯然,他知道烈昊天愛極了洛暖心。所以,就困住洛暖心,然後以逸待勞。道理很簡單,因為,試問天下間的男人,有哪一個願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被人一件一件地剝去衣服,更沒有人想,屬於自己的女人,在別人家的冰室裡,要在冰窖裡活活地凍死,羞辱至死……
雖然承認這個辦法好,這個辦法絕,可是洛暖心卻還是不甘。真是還沒有到過節呢,自己卻在這裡被人當節過?
王室之中的爾虞我詐,她向來看得多了,你們兄弟要鬥是你們自己的事,那麼,外面天高海闊,你們就去鬥個夠,鬥個你死我活中,可是,姐姐可是灰常灰常無辜的啊……這八桿子也打不著的人,真真是犯不著拿姐姐去當炮灰啊……
無奈、沮喪,洛暖心一寸一寸地握緊了拳頭,就站在寬闊地窖的中間,緊緊地蹙起了眉,恨恨地望著男子一步一步地離開的腳步,一言不發……
烈昊天,你可會在這關鍵時刻,失去方寸麼?你可會,真的毫無防備地前來,然後中對方的圈套麼?
你可會,真的為了我,而失卻常性,而不顧一切麼……
烈昊天,別讓我鄙視你……
地窯裡,是一片被冰和寒氣凝滯住的冰天冰地。地窖的門一關上,那活動的樓梯便被收起,過了少頃,頭頂便傳來鐵鏈「嘩嘩」的抖動的聲音。顯然,那上面,是被人用鐵鏈圍起,然後緊緊地鎖了起來。
可是,即便不鎖,這冰窖高有三丈,而且四周非常的滑,不要說洛暖心,任誰也逃不出去啊……
微微的燭光閃耀,洛暖心放眼望去,心裡只覺得「格登」一下。
看來,對方真的不易對付,不但不給她絲毫可以借力的機會,就連燈光,都不給她多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