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他眼下看來,洛暖心顯然地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那麼,那可以令洛暖心一看之下,就大失風度的信件裡面,究竟說了些什麼呢……
塞外的風,吹動寧軒的衣袂,他就在這寒風之中,忽然微微地笑了起來。舒榒駑襻
身後,一抹高大的身影,由遠及近,那應該是一個習慣塞外冰雪的人,走在入膝深的冰雪裡,他的腳步,卻沒有一絲的停滯,兩行腳印,隨著他的身形,慢慢地延伸,彷彿一條不規則的立體圖一般,無休止地蔓延。
那些腳印,終和冰雪同在,至到來下一場雪來臨之際,才會徹底地湮沒,消失在天地之間。
而我們一生要走的路,何其之多?每走過某一方,總會有足跡留下,總會逐漸湮沒在歲月的塵沙之中,無跡可尋……
遠遠地,那個身影在揮手,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哎,寧軒,那裡冷,快下來吧……」
寧軒微微地抬起了頭。是啊,高空無阻,風來去自由,似乎比背風的角落,更冷一些。可是,這天畢竟是冷的,沒有了紅泥小爐,沒有了可以對酌對飲的知己,不論到了哪裡,都是一樣的冷吧……
洛暖心一出營房,即刻如飛一般地向著洛水居奔去。
昨晚一夜宿醉,到現在,她的頭,都還在痛。而那個明顯地喝得比她更醉的人,就在她的面前倒下,然後一醉不起。他的沉醉,是刻意的,痛,卻是明顯的,那樣的醉眼朦朧的眼神,還帶著永不放手的執念,在她離去的前一刻,拉著她的手,哀傷地挽留。
那是洛暖心最看不得的眼神,就如在她的生命裡,只能遇強愈強,卻不會欺凌弱小一般,一旦有人觸動了她心裡的那根弦,那麼,她就會一潰千里,潰不成軍。
和談的事,已經眉目,不日身為太子的烈昊天就要趕赴京城,和炎帝做最後的面談,所以,在此之前,他們可以聚在一起的日子,已然無多。
昨晚,烈昊天再遭受拒絕。可是,那個哀傷得仍然保持驕傲的男子,卻沒有挽留,他只是一杯接著一杯的喝,一碗接著一碗的喝,完全的就是醉生夢死。
洛暖心只覺得心很痛,也很迷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拒絕是否對,是否再有價值。
她只知道,那個男子,一次次地被她拒絕,然後,到下一次再見,仍然會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寵溺而且寵愛,那表情,好像她的拒絕根本就不存在一樣,而他們之間,因了一個全新的日出,因了一個短暫的分別,希望卻仍在心中一樣……
日前一醉,洛暖心沒有讓他回去,而是讓他住進了莊聰特意為自己安排的後院的小小院子裡,那麼,如果說她沒有猜錯的話,那個人,至今還窩在洛水居裡,至今還未睡醒……
她知道,烈昊天是愛極了她的。他深情的眸子,他低低的呢喃,他的深如銀海的眸子的哀傷和不捨,都在對洛暖心傳遞著這個信息。
那是無法回報的深情,那也是她無法取捨的最艱難的選擇。相對於那些背叛,還有死別,洛暖心更怕的是,感情的羈絆,還有不得已的分離。
於是,強行地按下烈昊天曾經的隱瞞和欺騙,洛暖心這幾日都陪在他的身邊,希望用自己的行為,自己的心,使他放棄那些可笑的想法,還有放棄侵略和掠奪……
本來,她以為,她是在幫人,也是在幫自己。可是,直到今日收到京城之內傳來的消息,她才知道,那個可惡的人,一直都在欺騙她……
他一邊和她說著不捨,一邊訴著深情,可是另外一邊,卻在求和書中言明,要炎帝將他鍾情的一名女子,嫁於烈焰……
那個他所鍾情的女子,雖然沒有提名字,可是,任中銀知道他說是誰,洛暖心,自然也知道,他說是誰。於是,在聖旨還未到達,在烈昊天還未赴京之際,洛暖心決定,要向烈昊天問個究竟,如若真如她料,她希望他能改變主意……
馬踏冰雪,濺起飛雪片片,四周仍舊是寒氣逼人,太陽的光照在一地鋪白的冬雪上,折射出眩目的光彩。馬背上洛暖心,穿著厚厚的皮裘,帶著厚厚的手套,坐在馬背之上,不住地揚鞭疾馳,不住地奮起趕路。
馬鞭揚起,接著落下,打著噴鼻的駿馬揚了揚頭,小心而又快速地在冰雪上疾馳,以求讓心急如焚的主人,早一點到達目的地。
冰雪後移,不論身前還是身後,都是一片潔白,而洛暖心就在不停呼嘯而過的風裡,只覺得心如烈火一般地烤炙。
雖然現在是戰時,可是因為洛暖心大軍的駐守,再加上四國之軍節節敗退,烈焰兵馬按兵不動,是以,燕北的城門仍舊暢通無阻。洛暖心一人一騎長驅而入,走在零雪漫地的街頭,看著逐漸熱鬧起來的街市,就在一個回首之間,她忽然就想起了許多。
她想起了那個人的深情,那個人的不捨。她想起了兩人的煎熬,兩人的痛。可是,身份是桎梏,也是繩索,那個人身上的繩索,是黃金的,將他的一生,都綁縛在那個黃金的定座上,記世不得解脫。而她身上的繩索,則是黑色的,將她綁在那個同樣叫洛暖心的女子的軀殼內,一樣沒有辦法逃離。
就如洛水居後院的落紅一般,輾轉零落時,都還抱著美好的期待,可是,也只不過一瞬間,就化成了春呢,再也無跡可尋,也將他們的故事,定格在那裡,再回頭,已是百年身……
他們本不是同一類人,如果相愛,也是強求來的緣份,可是,這緣份的兩端,又繫著太多的責任、宿命、自由以及愛恨一般。那樣的沉重的桎梏,她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所以只好眼睜睜地望著那繩索將兩人漸漸地縛緊,然後朝著各自不同的方向而去……
烈昊天還沒有起床。
昨晚的宿醉,十分的厲害。而他,喝了很多,很多。
大漠的男兒,都有著千杯不醉人本事,而他的酒量,在軍中,在同齡人中,更是首屈一指。可是,在遭受了又一次近乎沉默的拒絕時,面對著那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時,他卻醉了,醉得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