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空氣中寂靜無聲,只有洛暖心有一句沒一句的故事,還在繼續。舒榒駑襻
火苗「絲絲」地響,照亮整個空間,尖利的刀尖,在火上慢慢地烤炙,握著刀尖的藍若一邊將刀尖翻來覆去。一邊睨了一眼不停地喝酒的女人,眸子裡閃過複雜的神色。這一次,他厚道地沒有拆穿洛暖心的話,只是順著她的話,迎合一般地淡淡問了句:「然後呢?他有沒有痛得暈了過去……」
故事,需要聽眾,就如電影需要觀眾一般。聽到藍若在聽,並且反問,洛暖心又喝了一口酒,閉了閉眸子,繼續講了下去。
「酒是女兒紅,棋是玉子棋,當刮骨的聲音響在眾人的耳邊,所有的人都不忍卒看,然後全部轉過了身。而和關雲長對奕的屬下,更是面如土色,幾乎連棋子都拿不穩。就在這時,只聽關雲長大喝一聲:『將軍』,和他對弈的人的棋子,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那個人面如土色,竟然說不出話來……」
「嗯,那個關雲長,可真厲害……」背後的藍若,正認真地倒了一些藥粉在洛暖心的背上,一邊敷衍著這個不停地喝酒的女子,一邊暗中不屑地扯了扯唇。一個陣前百戰死的將軍。若是連最基本的疼痛都忍受不了,那麼,他還憑什麼能揮師斬將,所向披靡?
當然了,這些話,藍若並不是會說出來。因為,現在的他,所有的心思,都在洛暖心的箭傷之上。
前兩支箭矢,倒也不是問題,一拔就可以出來了,但是,最麻煩的,要數第三支了,因為嵌在骨骼之中,若一個不小心,這女子的背,就算是廢了……
「嘿嘿,那當然,現在,他可是我的偶像啊,你看看,我也不用麻藥,只喝酒,就可以拔箭了……」
洛暖心不停地喝酒,不停地喝酒,彷彿喝進肚子裡的,不是酒,而是必須的、用來解渴的水一樣。
溫暖的室內,燈光閃閃,已經凍僵的手,慢慢地開始活動。洛暖心的眼前,人影都晃了起來。她慢慢地伸出手去,仔細地數著自己的指頭,忽然好奇地說了句:「咦……藍若,你看看,我的手指頭,怎麼變成六個了……」
「你若再喝下去,我保證你的每一隻手,都可以變成十個手指頭……」藍若手下不停地劃開箭矢旁邊的皮肉,一邊沒好氣地答道。
要知道,燕北的酒,非常的烈,尋常的一個沙漠漢子,都沒有超過兩斤的量,可是這女子,回來的這半個時辰,根本就沒有停過,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已經喝下去三斤多的量,藍若怕洛暖心再喝下去,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
刀尖劃入皮肉,鮮血直流。可是,洛暖心喝得舌頭彷彿都短了一截,說話也不靈光起來,於是,倒也不覺得十分的疼痛。
聽了藍若的話,她忽然「哧」的笑出聲來,連連點頭道:「對,對,藍若啊,我現在手指,怎麼看,都像是十個呢……」
「好了,我要拔箭了啊,你可要忍著點兒……」藍若低下頭去,望著醉眼朦朧的女子,眼底有一抹說不出的憐惜:「女人,若是痛了,叫出來即可……」
「嗯……」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清楚藍若在說什麼。那個趴在床上的人,幾乎是心不在焉的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一手墊著下巴,另外一隻手,又卻摸那一隻遠一點的酒盅。
就在這時,早已握住斷箭的藍若手下用力,一拔。剛剛到了手中的酒一鬆,全部跌在床上,然後,流到洛暖心的衣服。
痛的感覺,透過洛暖心幾乎已經麻木不仁的意識,迅速地傳往四肢百骸,洛暖心一下子沒有忍住,眼淚就流了下來:「痛,痛死了,藍若,還是要不拔了,他不喜歡出來,還是讓他長在肉裡吧……」
是啊,心裡的刺,若真的要拔出來,怕那種痛,立時就會將她痛暈過去。可是,她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她怕,自己再也無法經受那種潮水一般的疼痛……
洛暖心的背後,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藍若的神情一動,眼神微微地閃了閃,然而,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拿過一塊布巾給洛暖心,語氣半是憐惜,半是僵硬地說道:「還說什麼刮骨療傷呢……你的那個關雲長呢……」
是啊,只不過是拔劍,這還沒有刮骨呢,就痛成這樣,若真要刮骨什麼的,這女人,還不得哭死……
「那是故事,你懂不懂……」洛暖心忽然生氣起來。她一邊抽泣,一邊仰起了臉,委屈地說道:「我又不是關雲長,我為什麼要學他啊……」
眼淚還在不停地流,心裡越想越委屈,更討厭的是,心一直不停地痛,不停地酸,洛暖心一把搶過藍若手中的布巾,捂在臉上,任淚水將布巾濕透,賭氣地說道:「算了,和你講個故事都會當真……不說了,你喜歡拔,就拔個夠吧……那麼,快些拔,拔完了,我要睡覺了……」
小孩子一般的語氣,還有賭氣的口氣,使藍若的臉上的線條柔軟了一下。然而,他卻只是鐵青著臉,不說話。然後,手下用力,一手拿著匕首一撬胛骨,另一隻手一起,那只深深的嵌入骨胛中的箭矢,已經被他生生地拔了出來。血,噴薄而出,濺到藍若的臉上,可是,藍若卻一絲地不敢怠慢,塗了藥粉的布巾,也是一早就準備好的,此時,連忙捂了上去,血,暫時性地止住了。
如此手起箭起,三支箭已經盡數拔出,藍若這才發現,他的額上,已經滲滿了汗水……
這傷,就如入骨的刺一般,不拔,會使肌肉壞死,可是,若真要拔出來,那種痛,不是親身經歷的人,卻也絕對都不會想到……
可這個女人,卻生生地忍著,一直到他盡數拔出。
藍若望著扔在盤子裡的三支箭羽,再看看滿床,滿床的血,用手拭了拭臉上被濺上的血跡,忽然之間,就輕輕地吐了口氣。
他手下不停,又迅速地將治傷藥灑多一層,然後將傷口小心地包紮起來。洛暖心的身體非常的瘦弱,幾乎是皮包骨頭,在包紮傷口的時候,藍若發現,女子的脅下,有一條貫穿性的傷口,痂口還未退去。他也曾經聽說過,那女子,月前遇刺受傷,傷勢還沒有完全恢復。可是,此時又再受傷,他忽然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