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埏低下頭來,輕輕地將洛暖心散亂和長髮掖到她的耳後,然後再動一下身子,以便更好地擋住刺眼的陽光。舒殘顎副做這一切的時候,他很細心,也很溫柔,那表情,彷彿手中握住的,是絕世的珍寶,而他,只不過是僥倖好運的拾寶人而已……
「嗯,醒了……」洛暖心點了點頭,然後伸了個懶腰,這才從他的懷中坐直身體,用手揉了揉不矢何時散亂的長髮,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你的懷抱,很舒服。」
是的,藍埏的懷抱,不但舒服,而且令人眷戀,彷彿只要在他的懷中閉上眼睛,你就可以將自己的一切,乃至生命,都交給這一個對著你敞開懷抱的男子。
可以將生命都交付的男子麼?哪怕你褪盡風華,他卻依然還在彼岸守護你的那一個?
洛暖心忽然搖頭,然後自嘲地笑了起來。然而,笑容還未斂去,她只覺得心都酸澀茫然起來。
你的路途,從此不見我的蒼老,那是寂寞,也是這世上,最無奈的思念……
洛暖心的心裡,霎時閃過一種衝動,她忽然想就此握住藍埏的手,再不放開……
他們兩個,不但來自不同的世界,還來自不同的時空,所以,若說是眷戀,那麼,必先要承受必須分離的打擊。
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苦笑著的臉龐,對上了藍埏的深深地注視著她的、滿是深詢的眼睛。她笑,然後開始毫不吝嗇地誇獎:「小藍,你的懷抱很舒服,是不是也曾給別的女人睡過啊?」
都說夏天的天,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可是,在洛暖心的心裡,這小孩的臉,卻遠遠地不及藍埏的臉變得快速……
洛暖心每說一個字,藍埏的臉,就會黑上一分,一句話說完,他的臉,已經陰雲滿佈……
再下一個瞬間,他忽然轉過了眸子,臉上的神色,也忽然變得非常奇怪。
那樣的奇異的哀傷,還有宇眉之間,令人難以言傳的痛,生生地驚呆了洛暖心,她知道,自己已經在無意之中,傷到了這個「純真」的孩子。於是,她用力眨眨眼睛,心裡暗暗地想,要怎麼補救回來。
可是,她的心,又有些委屈,怎麼,難道說,她問一下都不行麼?
有風,從兩人身邊吹過,吹動頭頂卷舒千重的白雲。也吹動了落日西去的步伐。
表情各異的兩人,同時抬頭望去。正看到山之巔,深入雲天,只有一層白濛濛的輕霧,繚繞在雲間,彷彿一條潔白的玉帶一般,將山之巔的白,還山腰的青翠,生生地分開。
正在西斜的落日,躲進雲層,將那一片潔白的雲,噴成金燦燦的閃,鑲著金玉一般的邊緣,綺麗萬方。
風長鳴,霧茫茫,又一天,即將消逝。
藍埏是在情緒慢慢平定下來之後,才轉過臉來的。他轉過身來,望著漸漸西沉的落日,忽然靜靜地沖洛暖心笑了一下:「軍中不可一日無帥啊,我們回去了……」
下一秒,他的手伸了過來。將她的手,緊緊地握在大大的手心裡,再衝她點頭:「我們走了……」
再也料想不到,藍埏的自我調節能力是如此的強,那樣的快得連直升機都追不上的思維,令洛暖心有些遲鈍,她下意識地點頭,然後乖乖地將手遞了過去。
是啊,兩人出營,已整整三天,雖然她已經做了萬全的安排,可是,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若是任中銀那個瘟神上門,或者臨時發生戰事,那麼他們一定難以掌控。
夕陽西下,天邊煥彩。萬點光影,如同碎金一樣點點灑落。在這樣璀璨的光與影中,淡淡的薄暮開始在山間縈繞,隱隱翠翠。
彷彿感覺到洛暖心前所未有的順從,有一抹笑,輕輕地浮上了藍埏的俊美的臉龐。他握著手中的柔荑,緊了又緊,然後邁開步子,向山下走去……
那個女人,從來惡聲惡氣,大聲大氣,可是此時,卻小媳婦一般地跟在他的身後,那樣的柔順以有乖巧,那樣的安頓而且溫和——這,可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女人麼?
於是,在洛暖心看不到的側面,藍埏深深地呼吸再呼吸,低低地叫了聲:「女人……」
「嗯……」洛暖心輕輕地應了一聲。
藍埏心中一甜,再喚:「女人……」
洛暖心再「嗯」了一聲,心裡有些奇怪,她茫然地抬頭,卻只看到了藍埏紅得幾乎到了耳根的臉……
洛暖心默默地笑了一下,踩著藍埏的腳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山風,習習而過,拂花分柳,兩個漸長,漸長的身影,就在兩人的身後,亦步亦趨。
恍惚中,時光停滯,歲月靜好,看那天地日月,恆靜無言。
遠方的遠方,有一抹黑色的身影,正沿著黃沙古道,風馳電掣一般的趕來。
那道黑影,遠遠的,就好像是一抹天空劈落的,黑色的雲,好像是是縷,被人遺忘的,消失在雲天之間的淡煙,那道黑影,更像是自遠古而來,攜帶著殺戮和死亡氣息的殺神……
那個人,分花拂柳,迎風招展,不多時,便越過崇山峻嶺,迅雷不及掩耳地,向著藍埏和洛暖心的這邊急急而來。
夕陽落下的漠北荒原,更像是一匹色澤柔嫩的緞子,可是,就是那一抹黑色的人影,彷彿一一個不停地移動著的小黑點,正沿著不規律的五線譜的印記,快速地移動著。
這個世界,人生變幻莫測,變幻無常。而我們的腦子裡,也只能容得不少少的幾個人罷了,在我們的心裡,有人正在走近,有人,卻正在慢慢地走遠。
可是,那來的,又會是誰?可會是,我們想要的,想見的那個……
深深的宮闈之後,幕簾沉沉。一個遍體鱗傷的宮女束裝的年輕女子,就倒在那重重幕簾之前,奄奄一息。
那個女子,全身的衣服,被打成一條一條,一綹一綹地掛在身上,有血彷彿止不住的泉水一般,正汩汩地流出身體,染紅了身下的紅色的地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