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市的中央,是一座被宮牆圍起來了,舉世無雙的華麗的建築,那裡面,居住著這個天下的主宰,還有他的龐大的家族。舒蝤梟裻
夜漸漸地深了,黛色如墨。
有微風拂過窗欞,沙沙作響,彷彿遠方的人兒,溫柔卻固執的思念。
更鼓聲,隱約傳來。一下,兩下,三下。
這麼快,就三更了?
安貴妃默默地數著,望著映在窗欞的萬千花影,悵然若失。不得不說,那個一向關心自己,無論什麼時候,都溫和至極的兒子,今日一番義正辭嚴的話,忽然勾起了她的無限思緒……
那個一向乖巧溫順的兒子,突然變得咄咄逼人,而且寸步不讓,使安貴妃忽然變得無措起來。而就是他一針見血的話,使她不得不開始面對自己。
如此不死不活的繼續下去?還是拚死一爭,獲得五分的勝算?
不得不說,安貴妃忽然覺得猶豫不決。
可是,自己呢?又在這宮牆之內,究竟有多少年了?那樣的漫長的等待,那樣的無望的時光,那樣的處處令人窒息的氣氛……
有時想想,她連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能捱到今日。
安貴妃忽然搖頭,然後,她側過頭來,細細地想了想,認真地算了算,卻始終得不出所以然來。
要知道,一個人的時光,是那麼的漫長,漫長得,一天,猶如一個輪迴,漫長得,就連她自己,都記不起當初時的樣子!
是那個人,在漫山綠野之中,承諾會一生都愛自己,很慷慨地給了自己希望,然後,又一點一點地,從她的手心抽離,到了最後,連一抹影子都不肯留下,令她只為愛而活的心中,只剩寂寞與時光。
但,這也不是怪他的理由。
要知道,三千芳澤,皇宮佳麗,每一個人,都只是過客,他不可能,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投注太多的時間和精力。
雖說這樣為他開解著,安貴妃依然覺得難受。畢竟,等待,於每一個女子來說,都每一分,每一秒,都太過漫長!
那樣的漫長,足可以耗盡女子心頭的,最後一絲灼熱。
不夜淒楚已貪歡,可憐孤守把酒寒。
只因月色未圓缺,紅顏帳內鎖金蟾。
未央深處烏云然,清華池畔碧波嵐。
三更紅杏傲雪中,只怕來日已惘然。
遠處的遠處,燈火輝煌。
空氣中,隱約傳來女子的笑聲,嬌俏的、嫵媚的、夾雜著男子略微熟悉的笑語。伴著絲竹的吟唱,隨著深夜的風,四處飄蕩。
那是,皇上今晚駕臨時的未映宮?
知想到了什麼,安貴妃的唇邊,忽然浮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陛下疏遠,親子又如此逼迫自己,再加上皇后以及太子的虎視眈眈,自己愈加的如臨深淵。
可是,帝王之家,本就如此,入得宮門,自己所代表的,便不能只是自己……
有宮人上前,小心翼翼地幫她換好手裡的暖壺,又幫她把變冷的茶水換掉。
知道安貴妃今日因為二皇子殿下的事,心情非常的不好,所以,每個宮人都小心知會,然後盡量放輕腳步,以免驚擾到正在閉目養神的她。
就連宮人,都知道,她的寂寞嗎?安貴妃淡淡搖頭,睨了一眼忙碌的女子,略顯暗淡的燈光下,女子窈窕的身體,輕盈地移動,就好像春日裡,百花之上的蹁躚飛舞的蝴蝶。她怔怔地望著,忽然心中一動,喚道:「把今日,新來的侍御,叫進來。」
聽到安貴妃的召喚,正在忙著的琪兒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然後在衣袖上擦了擦手,這才來到安貴妃的面前,謹恭地跪地請安。
因為初來乍到,琪兒嚴謹地按照吩咐,埋頭工作。雖說自己也算是小家碧玉,但也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此等家頭細微,對於她來說,還真是初次。所幸的是,她天資聰明,更兼過目不忘,如此信手拈來,倒有六七分相似的樣子……
明亮的燈光下,窗前的安貴妃,動了動身子,在宮人的扶持下,又回到錦凳前坐下,淡淡地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所有宮人,魚貫而出,偌大的寢宮裡,就只餘下安貴妃和琪兒兩個。
忽然,桌上的明燭爆了一下,那一聲淡響,嚇得琪兒的身子,不由地一抖。
看到琪兒的神色,安貴妃微微失神,她彷彿看到自己初入宮時的歲月,也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如此的如履薄冰。
如此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這樣想著,她和眼神溫暖起來,淡淡地歎了口氣,揮手:「你起來吧!」
琪兒連忙道謝,然後,才慢慢起身,垂手而立。
眼前的安貴妃。那個一見之下,不可方物的女子,褪去了人前的清冷淡漠,絕美的眉間,滄桑且疲憊。再加上二皇子一怒而去,彷彿她的憂鬱,就更深了。
可是,憂鬱,難道,這就是深宮女子,特有的標記嗎?一念及此,琪兒的背上,忽然冒出一背的冷汗,再一想以後的日子……她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安貴妃甚至還坐在剛才人位子上,她靜靜地望著琪兒,又好像透過琪兒,看到了不知何處的彼岸,眼神憂傷且懷念。
安貴妃不出聲,琪兒也不敢說話,她只躡手躡腳地上前,將剛沖好的茶,往她的身邊,小心地移了一移,然後又福了一福,慢聲細語地說道:「娘娘,這茶,就要涼了!」
「恩……哦……」安貴妃空洞的眼神,在觸到琪兒那雙亮如秋水的眸子時,隨即恍然。她接過琪兒手中的茶盞,淡淡地笑了一下:「以前,我有個姐妹,也和你一樣,來自六安州,看到你,就好像又看到她一樣,不免感懷。」
安貴妃說著,用手揉了揉眉心,不由地想起,和芸茜的種種過往。一剎那,有淚水,彷彿要衝出乾涸的眼眶,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掩飾地咳了一聲,那股酸澀,這才慢慢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