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須回來的時候,在榕樹下納涼的小姐正酣睡在貴妃椅上,扮作喜兒的皇上正溫柔地替她扇著風。他本來急切輕快的步子,在看到那樣溫馨的一幕後,微微沉重了幾分。
他步子一重,這邊的鳳九幽便察覺到了。扇子還在扇著,鳳九幽已經側過頭來,視線躍過那些隨風搖曳的樹影,緩緩落到他身上。
快速調整心態,天字號垂著頭,快步走了過去。
「西流國王宮的大火,是攬月身邊金大夫所為。」他進來的時候,已經注意過這邊的情況,知道這邊除了皇上和娘娘,沒有別人,說話也放心:「他們從冷宮中帶走了一個叫做齊月的女人,是西流國先王的妃子,月妃。」
見皇上沒有說話,天字號繼續道:「二十年前,齊月是齊家的千金小姐,不過因為身體虛弱,從小就被送上了雲霧山,由雲霧山的雲大夫照顧著。」
「雲大夫膝下無子女,只有一名收養的義子,也就是他的大弟子金鶴鳴。齊月到了雲霧山後,一直與金鶴鳴在一起。時日久之,兩人慢慢生了感情。」
「但是後來因為一場邂逅,齊月被西流國先王看上,那會兒的齊家已經大不如前,齊家老爺為了保住齊家,知道王對自己的女兒齊月有意,便讓女兒齊月進宮。」
「身為大師兄的金鶴鳴自然不同意,齊月也不同意。可是父母之命,還有聖旨在前,齊月無奈,只能棄了大師兄金鶴鳴,毅然入宮為妃。」
「先王對齊月很寵愛,入宮不過三月便封了妃,不過一直沒有孩子。後來與後宮中張妃還有後面新入宮的江美人爭寵,最後三人都被打入冷宮。」
「齊月那會兒才醒悟過來,自己愛錯了人。按照齊月的話,金鶴鳴應該偷偷進宮幾次,準備帶她離開。可以她並不同意,知道後來被打入冷宮,每日聽著先王對後宮各色美人的寵愛,才知道……」
最是無情帝王家!
最後這七個字,無須並沒有說出來。可是說與不說,他與鳳九幽都心知肚明。
鳳九幽神色慵懶,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在朕的印象中,你的話很少。」
何止是很少,幾乎是能說幾個字,直接就說幾個字。可是今天,一向冷酷的他,居然說了這麼說。算是,將他從外面打聽回來的消息,盡數,幾乎是一字不落地告訴了皇上。
漆黑的眼眸望著雖然扮作女兒身,卻依舊掩不住起貴氣天成的帝王之姿,無須別開臉,淡淡道:「若是我說得多一點兒,你便不用花時間去想這些。會將更多的時間,陪在小姐身邊。」
若是他不說的這麼詳細,這會兒皇上是扮作喜兒,自然不太方便讓韓風等人進來傳遞消息。而他不同,喜賾知道如今這個君音的身份,也知道他是小姐身邊的天字號。
小姐一向灑脫,在世人眼中,對他這個駕車的車伕,非常在乎。可是自始至終,在給世人的看到的一面便是,他只是一個護衛。就算喜賾那邊的人前來打探消息,也只是知道,是他非要跟在小姐身邊,口口聲聲說是她從前的護衛。
而小姐將他留在身邊的理由則是,既然這個人這麼執著,那就留著吧。而且小姐近來喜歡練武,他又有一身好武功,留在身邊,又可以是護衛,又可以是師父,兩全其美,多好。
喜賾到底信不信,自然是喜賾的事情。
小姐說了,不管喜賾是懷疑她恢復了記憶呢,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藥沒有效果,總之頭痛的人是喜賾,而不是他們。
只要能讓喜賾模稜兩可,他們就繼續製造各種迷霧給喜賾瞧著。疑惑越多越好,最好是繞死在那些亂七八糟的疑惑中。
想著小姐說這話時那俏皮的神色,無須微微出神。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唇角,竟然緩緩地,緩緩地,勾起。雖然極其細微,可是有心的某人,還是注意到了。
鳳九幽扇著扇子的手微微頓了頓,笑容慵懶:「朕是她的夫君,這輩子的時間,除了陪著她,還是陪著她。」
她身邊這麼多人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哪裡捨得放過她半分。只要稍稍眨眼,她就能惹來各種桃花。而且那些桃花,偏偏都還非常不錯。
他雖然笑著,可是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那漆黑的瞳孔,這會兒宛如大海般深邃,沉沉地望著微微出神的無須。
無須是什麼人,何其警覺,知道皇上在看他,忙垂了眉眼,聲音冷漠中帶著恭敬:「皇上若是無事,無須先告退了。」
「若是有時間,你不放去王宮一趟。」神色雖然慵懶,可是眼眸深處的冷意,無須看的分明:「去探探那位國師的底,朕總覺得,從他哪裡,會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穫。」
無須看了他一眼,眨眼間消失在原地。
那邊有婢女端著水果向這邊走來,原本想要大聲喊喜兒,不過注意到小姐正在午休,連忙伸手摀住了自己的嘴巴。
端著水果到了這邊,婢女笑瞇瞇地看著正在給小姐扇風的喜兒:「喜兒,要不我來幫你扇吧。」
鳳九幽笑瞇瞇地看著那婢女,視線從她擱在旁邊石桌上的水果那邊一掃而過:「珠玉姐姐是老爺那邊的丫頭,喜兒怎麼敢勞煩珠玉姐姐。」
珠玉笑看著喜兒,在君府,老爺那邊院子的丫頭,除了小姐,她們幾乎就是最大的了。因為老爺脾氣好,對下人們也好,對她們這些丫頭,也比較寵著。
聽出喜兒話中的羨慕,珠玉笑著道:「喜兒你若是想到老爺那邊去服侍,姐姐也能去給你說說。」
鳳九幽喜不自勝,面帶嬌羞地看了珠玉一眼,垂著眉眼紅了小臉:「這個……喜兒在小姐這邊挺好的,小姐人好,又很喜歡喜兒。出去也都帶著喜兒,喜兒還是喜歡在一品居這邊,多謝珠玉姐姐美意了。」
珠玉也不過是隨口說說,雖然現在小姐性子好,也變成了絕世美人,可是到底是個女兒家。將來喜兒即便是作為陪嫁丫環嫁人了,到了小姐夫君那邊,哪怕是被小姐的夫君選做了同房丫頭,可也只是個同房丫頭。
而在老爺那邊侍候著就不一樣了,萬一某一天老爺忽然醒悟了,想要與他們親近了,到時候她們的機會,便有可能直接從丫頭變成侍妾,運氣再好點兒,之不能還能做填房。
珠玉笑了笑,望著喜兒小聲道:「這兩日小姐都沒有怎麼出門,你一直守著小姐,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吧。」
「喜兒」微微錯愕,眼中露出好奇之色:「珠玉姐姐的意思,外面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
珠玉本想說老爺病了,雖然是裝病,不過她過來時老爺囑咐過不能告訴小姐,讓小姐擔心,連忙改口道:「聽說王宮裡太后病了,病的比重,宮裡的御醫束手無策,這會兒王讓人尋找大夫進宮給太后看病呢。」
「喜兒」一驚:「太后病了?」
珠玉連忙做了個「噓」的動作,小聲道:「王沒有公開宣佈,也就老爺這些一品大員們還有宮裡那些皇親們知道,你可千萬不要到處說。」
「喜兒」驚喜地看著珠玉,眼底一片羨慕之色:「珠玉姐姐你真幸福,老爺什麼都告訴你,可見老爺對你……」
珠玉紅了臉,這個消息是老爺看書的時候,一邊發愁一邊說的,不過說的時候,正好瞧著她。她當時紅了臉,心臟砰砰跳。
「好了好了,你這個小蹄子……」珠玉害羞,連忙道:「對了喜兒,神醫不是在小姐這邊嗎?外面很多人在找神醫,你若是跟小姐說說,讓她跟神醫說說,讓神醫進宮替太后看病。」
「等到給太后看好了病,喜兒你啊,可是大功臣。」珠玉笑著說。
「喜兒」一愣,眼睛又是一亮。那眉眼處的風情畢露,光華四溢,竟看的望著她的珠玉,一時間呆了去。
什麼時候,喜兒這個小丫頭,居然變得這麼嫵媚風情了?
難道說,是因為神醫和那名冷冰冰的護衛?
想到神醫,珠玉臉上露出嚮往的神色。不過想著自己的身份,還是覺得守著老爺比較有前途。
「珠玉姐姐說笑了,喜兒只是一個奴婢,這麼大的事情,喜兒哪敢胡亂跟小姐說?」「喜兒」垂著眉眼,聲音比較低:「小姐的性子你們都知道,幾次見王,態度都不是很恭敬。」
「可是那會兒王的心情似乎算不錯,又有老爺在旁,所以王才沒有跟小姐計較。而老爺希望小姐不要入宮為妃,小姐心中惦念著王,這要是知道小姐為了討王歡心將神醫送進宮去,不知道會怎麼怪小姐呢?」
珠玉心想,喜兒這丫頭,這是豬腦子麼?若是神醫進宮治好了太后,小姐自然會受寵,整個君府會更加穩定。小姐對王的態度自醒來後,確實比較奇怪,可是那是因為小姐是惦念著王的。
「傻丫頭,這麼好的機會,你卻不知道利用?」珠玉望著喜兒,眼底劃過一絲厭惡。
「喜兒」心想,珠玉這丫頭,心思和不是一般的狠辣細密。讓她勸著小姐將神醫送進宮,明知這會兒小姐的身體還在調理,居然將神醫往宮裡送。
神醫進了宮,自然沒有時間給小姐調理身體,小姐的身體指不定會垮。小姐的身體垮了,最好一病不起,老爺失了這個寶貝兒疙瘩,她們那些婢女最是得利。
畢竟有小姐在,老爺會惦念著小姐死去的娘親。小姐不在了,老爺即便續了弦,也不會覺得對不起小姐死去的娘親。
還有一個,就是珠玉這個丫頭分明就是君家老爺派過來慫恿這個「喜兒」入宮的,明著不希望小姐入宮,可是事實上,將君音送進宮,而且還是沒有任何壓力地送進宮,才是君家老爺的主意。
這算盤打得……不愧是生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