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嬸咳了聲,玉籬還是沒反應。白嬸又輕輕拍了下玉籬的手,笑著對張鎮說:
「這孩子,吃個飯腦子也不得清閒。都是我無能,也幫不上他們什麼」
玉籬驚醒過來,臉上訕訕的,佯裝生氣跟白嬸說道:
「您怎麼老說這種話?要再說,就是我哪裡沒做好!」
白嬸笑著不說話,幫玉籬夾了筷菜。
「張叔問你收菜的人都找好了?」
「都找好了!」
玉籬脆聲答應,
「後天晌午他們開車來全舀走!這下,總算省事不少!」
張鎮點點頭,
「下午我去跟老謝說,咱們明天一早動手,到後天晌午差不多也全舀上坎了!」
玉籬端起碗使勁刨了一口,
「好!我吃完飯就趕緊收拾籮筐,竹簍!剛巧嚴姐和二富他們都回來,少不了又要麻煩他們!」
張鎮又關切地問道:
「沒忘了跟他們要定金吧?」
玉籬笑道:
「沒忘!給了一千塊錢!」
張鎮連聲說好。
「這樣妥當!」
放下手裡的酒杯站起來就往外走。
「晚上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就別等了!」
玉籬婆媳倆目送張鎮的背影出了門,玉籬掛在臉上的笑又淡去。跟剛進門時似的,自顧端了碗出神,間或又悶悶地刨兩口。
白嬸看了一會兒,問媳婦,
「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辦妥?」
玉籬又擠出幾分笑容,
「都妥了!您別操心!」
白嬸見問不出什麼,一個人默默地到後院從雜物棚子裡搬了籮筐。竹簍出來清理。隔了一會兒,白嬸估摸玉籬快吃完飯了,放下手裡的東西去灶房洗碗。誰知玉籬已經將碗筷都洗好,家什收拾整齊了。
白嬸跑到灶下的豬食桶裡一看,可不?自己給玉籬盛的一碗飯有大半碗倒在了裡面。白嬸著急道: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瞧你才吃了幾口!人也沒多大精神?」
玉籬看看婆婆,仍舊說沒事。
「中午去雙平家吃過了,您別多想!」
見白嬸還要問,乾脆一扭身快步去了後院。
玉籬越是這個樣子。白嬸越是斷定兒媳有心事。一來,玉籬媽教女兒的規矩白嬸也聽王七嬸說過。歷來到別人家做客只能吃半飽的。二來,玉籬嫁到王家已經大半年,別的白嬸舀不准,可自己這個兒媳婦兒,心裡有思量,又不願違背自己或是睜眼說瞎話的時候,慣常做的就是一聲不吭走開。
白嬸站在灶房裡。左右四周看看,目光陡然落到還放在灶房櫃子上的兩個大包。白嬸走過去,將包提下來,把裡邊的東西一樣樣撿出來。
第一個袋子,嬰兒用的衣服,帽子。鞋,襪子,兩套;一個奶瓶套裝;兩桶奶粉;最最精緻也最用心的,是盒銀製的「歲歲平安」小兒百歲鎖。
白嬸暗自點頭,覺得雙平送靜茹的東西也算用了心。
再打開第二個袋子,上面的東西幾乎跟第一個一模一樣。一薄一厚兩套從頭到腳的嬰兒衣服,奶粉,不過就是奶瓶換成了嬰兒碗勺。白嬸再把放最底下的精緻小盒子打開,銀鎖改成了手鐲和腳鏈
白嬸眼瞅著桌上大相逕庭的兩份禮。不由恍神。
王鳳羽之所以出事。一半責任在他自個兒,另一半責任真的也在於王家的三平。剛開始,白嬸面上不好太明顯,心裡真的是怪過三平。怪過王家和玉籬。可人心都是肉長,後來看到自己兒子一出事,玉籬就跟丟了三魂六魄要跟了他去,甚至連爹媽老子都顧不上,白嬸也就只有歎口氣了事。至於三平,在醫院的時候,被他親爹媽摁著跪在自己面前,半大的毛頭小子驚慌絕望的眼神,白嬸就決定不再提他了。
白嬸站了一會兒,將東西重新裝好放到玉籬房裡,又守在兒子王鳳羽身邊坐了坐,幫他擦了擦手,才起身去到後院。
玉籬從雜物棚子裡搜出來一摞蛇皮口袋,正在水龍頭下對著水柱一條條地清洗。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對自己的婆婆笑了笑,又低下頭一個勁兒用刷子刷口袋上沾了泥的地方。
「人可真不能犯懶!上次用完直接扔那裡躲過去,如今要用洗起來就更費勁兒!」
白嬸柔和地笑了笑,從屋簷下舀了個小竹凳放在兒媳身後。
「坐下慢慢洗,彎腰躬背,老了可有得受。」
玉籬甜甜地沖婆婆笑了笑,依言乖乖地坐下來,將口袋放在水槽邊上刷。
白嬸看著玉籬,良久,說道:
「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也太柔順了些。別人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玉籬低頭正忙活,聽婆婆這麼說,驚奇地抬起頭來。秀氣的睫毛忽閃了兩下,恍然大悟的樣子。
「您不是為我好嗎?既然是好的,為什麼不聽?」
白嬸無奈地搖頭,
「我沒說這個,」
稍一沉吟,問玉籬,
「雙平幫你備了送靜茹的禮?」
玉籬聞言臉色緩下來,
「是,跟她的同式同樣」
婆媳兩一時都不再言語,院子裡靜悄悄的。水管裡的水嘩嘩地流下來,淹沒了水槽,玉籬才「哎呀」一聲趕緊將水龍頭關上。
「算了,」
白嬸歎口氣,
「雙平既然備了,也是她好意。咱們就領了!回頭你把咱們準備的那份兒分一分,也放一份兒在她給靜茹的禮信裡。」
玉籬小聲地答了聲「好」,遲疑了一下說:
「她還留了兩千塊錢,我死活還給鄧家嬸嬸了。這包禮信,要是再塞回去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不得已我才帶了回來。」
白嬸點頭,
「你做得對。我明白你乾媽一家的苦心,咱也心領了。可咱們還能靠自個兒,何苦攀扯別人?日後鳳羽醒了,咱不虧不欠,照樣挺直了腰桿子做人。」
玉籬不語。
王鳳羽出事後,王七嬸一家異口同聲都說是三平害了王鳳羽。王七夫婦倆自家大田,魚塘都靠後。也要先幫張鎮把王鳳羽家的大田管好,種好才上算。家裡有什麼好東西,更是見機就往王家送。做得最顯誠心的,還要算三平的姐,雙平。王鳳羽從醫院回到家開始,每月都要給玉籬送兩千塊錢來。
王七家幫忙種地,白嬸跑田里把人勸走。王家送了什麼好東西來,她搜腸刮肚找些禮信還回去。雙平的錢更是。每次送來立馬就親自還到王七嬸手裡。唯獨一件事,三平照料王鳳羽,她不阻攔。
玉籬私自覺得,乾媽一家於心不安,自己作為王鳳羽的妻子,其實還是可以適當接受一些他們的好意的。可是婆婆就跟銅牆鐵壁似地滴水不漏。是不是心裡還存著疙瘩呢?
玉籬不知不覺微微歎了口氣。
「要說我一點兒也不怪,那是瞎話。可我也不是因為這個才不領他們的情」
白嬸突然開口說道,
「事情擺在了眼前,說到底,怪誰也無用。下次你跟雙平說,她的心意我領了。咱要缺錢,一定跟她借!」
玉籬一聽這話,雙眼一亮。立馬清脆地答道:
「好!」
見兒媳又恢復了神采,白嬸才剛的疑慮總算打消。
傍晚。二富一夥人從大棚回來。七七八八已是摘了不少菜。玉籬忙前忙後打理好,又招呼大家吃了飯,收拾妥當,已是夜深人靜。
窗外的天空高遠而靜謐。一顆顆寒星眨啊眨。如同上天窺視人間的眼睛。
玉籬披衣靠在床頭,伸手拂起窗簾,透過玻璃窗,久久地凝視著寒冬裡的夜空。白天在雙平家的一幕不禁又浮上心頭。
玉籬苦惱地揉了揉眉頭,鵝蛋黃的上好絲絹,翠生生的柳枝條到底在哪裡見過呢?
玉籬很肯定,這方手帕自己一定見過。可要說在哪裡見過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玉籬昏昏沉沉進入夢想,一眨眼,已經是隔天的清晨。
張鎮找了謝福一夥,七八個人,再加上二富,王冬兒,嚴姐跟靜靜,還有來幫忙的王七三平,算下來十好幾個人,花了一天半時間,就把這個冬天的頭茬菜收了,打整好。待到晌午,玉籬定好的人來將菜一拉走,頓時玉籬,張鎮,白嬸俱都感到渾身一輕。
白嬸樂呵呵地,跟二富他們開玩笑,
「你們說說,該怎麼謝你們!讓玉籬請客!」
王冬兒接過張鎮遞來的香煙,剛點上,猛吸了一口,又跳起來扔在地上用腳踩滅了。玉籬和靜靜一見他還腫著的嘴唇都忍不住笑起來。
一旁站的三平,額頭上貼了個巴掌大的創口貼。瞅瞅王冬兒,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要謝冬子,就送冬子去省城唄!」
王七聞言,「瞎」了一聲,伸手作勢要拍兒子。三平卻瞅準時機一步跨出門去,洪亮的聲音也隨後傳來,
「省城有小夏!」
張鎮,二富這些跟王冬兒親近的人知道首尾都當沒聽見三平的話。謝福帶來的叔啊嬸啊,則剛跟王冬兒處了個半熟,只覺得小伙子嘴甜人勤快,為人機靈不說,做事也頗為踏實,大家都很喜歡。聽了三平打趣王冬兒,立時猜出個隱隱綽綽的輪廓,就跟著也大聲起哄起來。讓王冬兒給介紹介紹!當著一雙雙眼睛,王冬兒臉上的神情瞬間異彩紛呈,尷尬不已。
玉籬有些不忍心,剛要開口,嚴姐卻搶先了一步,
「下星期我們去省城送菌子。冬子,跟我們一起去!把小夏領回來給大夥兒瞧瞧!」(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