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籬家的大門虛掩著,掛在大門內側的電燈散發著桔色柔和的光芒。燈光從手掌寬的縫隙射出來,照在大榕樹下汩汩流動的水池子裡。黑暗中,井水閃著金色的光芒。
三平側身站在玉籬家大門下,懷裡緊緊抱著從家裡舀來的兩個大包裹。玉籬家的大門是開的,只要輕輕一推就進去,可是院子裡傳來的喧嘩聲讓三平有些躊躇。
三平遲疑了一會兒,望眼波光粼粼的水池子,決定還是折回家去算了。
三平跺了跺有些凍僵的腳,跟來時一樣,輕輕地挨著圍牆往後退。三平自認為不會驚動院子裡正在聊天說話的一眾人,快退到隔壁王二嬸家的院牆時,輕巧地轉過身往井邊走。
三平轉過身去,卻沒注意到身後一個黑乎乎的影子正悄無聲息地靠近他。黑影子不過齊膝高,半截扁擔長,要不是前面兩隻燈籠似的眼睛炯炯有神,整個身子都會被淹沒在黑夜裡。
三平察覺到異樣,陡然轉頭,恰巧正對黑影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立時,黑夜上空蕩起一聲慘叫。
玉籬家院子裡的人一窩蜂地奔出來。張鎮手裡舀了看大棚用的充電電筒跟在二富和王冬兒後邊。大大的燈柱還沒掃到三平,玉籬的聲音已經從院子裡傳出來。
「大黑!大黑!回來!」
眾人還沒明白過來,剛才嚇得三平的黑影一竄,就從大夥兒腳下穿過,衝進院子去。
「原來是那條狗!」
二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
「不會傷著人了吧?」
此時,三平跌坐在離水井不過十來米的地方。三平感覺身下濕濕的。才暗呼一聲倒霉,想躲開已經來不及。
王冬兒已經竄到三平跟前,張鎮的電筒光照來,三平無奈的用手遮住了臉。
「三平!」
王冬兒的驚呼在寒夜裡清晰無比。
眾人看去,三平手上舉了兩個大包,一屁股坐在灘混泥土裡
三平還在等著王冬兒的冷嘲熱諷,二富和張鎮跑過來,連聲喊道:
「糟了。糟了!」
二富一把將三平拉起來。
「哪裡不好摔?摔到這裡!」
三平疑惑不覺。自己不由蘀自己叫屈。要不是被嚇一跳,難道自己想摔一跤?三平艱難地扭身看自己的身後。衣服和褲子沾滿了沉沉的水泥漿,能不能洗掉還兩說
三平垂頭喪氣,將手裡的包塞給二富,
「給玉籬姐的!我先回去了」
話還沒說完,二富和王冬兒一人一隻胳膊,跟綁賊似地,已經將王冬兒架進玉籬家院子。隨後。大門匡噹一聲,被斷後的張鎮一把關上。
三平見三人這樣,疑惑不解。正要問,張鎮隨手就把大門內側的燈拉熄了。張鎮沖三平打手勢,
「噓別說話!」
三平啞然,狐疑地看看二富又看看王冬兒。二富和王冬兒臉上都氣呼呼的表情。看也沒看三平一眼,正側耳聽外邊的動靜!
三平張了嘴,愣愣地看著三人不說話。過了一會兒,好似有開門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婦人大聲又尖刻的謾罵。三平細細一聽,好像是隔壁王二嬸的聲音。三平看看三人,遲疑地問道:
「這是怎麼了?」
王冬兒聞言,轉頭狠狠地瞪著三平。
「惹禍精!」
三平猛一接觸王冬兒冷冷的目光。就不由自主轉開臉。聽王冬兒這樣說,嘴唇嚅了嚅,什麼也沒說。
「說他幹什麼!稀里糊塗摔一跤,他也不知道是啥事!」
張鎮開腔打斷兩人。沖二富說:
「二富。幫三平舀舀東西!」
二富趕緊點頭,從三平手裡接過兩個大包,喊三平進屋。
張鎮也去拉臉漲得通紅的王冬兒,
「隨她罵去!做不過她也不敢指名道姓,只要別找上門來給玉籬添堵就成!」
三平聽了這話,吃驚不已。跟在二富身後進了灶房,剛才還聽見歡聲笑語的一夥人,白嬸,嚴姐,玉籬都鐵青了臉坐在桌前一聲不吭。
三平忍不住,目光掃向灶邊。灶孔底下,就著燒完柴禾留下的草木灰,攏了個旺旺的火塘。靜靜就坐在灶孔邊上,腳下蹲著條漆黑油亮的大狗。見三平進來,大狗躬身想站起,玉籬和靜靜齊聲叫道:
「大黑,坐下!」
大黑狗又溫順地蹲下來,偎依在靜靜腳下。
靜靜沖三平嫣然一笑,
「別怕!大黑個頭大而已,不會傷人的。」
三平看得有些呆,迷迷糊糊點了點頭。被王冬兒推了一把,這才聽到玉籬和白嬸問自己,
「摔著沒有?」
三平趕緊說沒事。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三言兩語將來的目的說清楚。
玉籬沖三平笑著,滿臉歉意,
「這麼晚還跑一趟,辛苦了。大黑嚇著你了吧?」
看看三平濕漉漉的衣褲,一副神色疲倦的樣子,
「大冬天可不能著涼等外邊安靜了,就快回去換了吧!」
三平每逢週末才從學校回趟家。每次回來,毫無意外地都會到玉籬家搭個手,幫個忙。三平記得清清楚楚,上次從家離開學校的時候,玉籬可不是這副神情。
三平臉上一沉,問玉籬,
「姐!這是怎麼了?外邊在罵什麼?」
玉籬臉上的笑容一凝,隨即聲音輕揚,
「沒什麼!鄰里之間,磕磕碰碰總難免!這些不用你小孩子操心!」
忽而又恍然大悟的樣子,
「才剛你說明天去你姐那裡取東西?我明天要進城,順道幫你舀了,你也不用特地跑一趟!」
由著這話。屋子裡的人又你一言我一語說起來。原來玉籬大棚裡的菜又到了採摘的時候。放了假,二富,王冬兒,還有嚴姐和靜靜都趕回來,他們的意見,大夥兒一起忙幾天,自己收菜,再送到菜市上零賣。這樣一來。種了大半年的蔬菜瓜果能多賺些錢。玉籬和婆婆不同意。
玉籬道:
「平常就夠麻煩你們,放個假大家也歇歇!要真勞煩大家都動手,我媽和我乾媽我就都不放走了!」
又說:
「少賺些就少賺些吧。少花點兒錢省了力氣,一樣!」
堅持明天就進城去找好批發商,直接把菜運去便宜些一次性全賣完。
兩伙人爭不休。偎依在靜靜腳下的大黑起身來,輕盈地避過眾人,竄了出去。靜靜稍一遲疑,起身跟了出去。
大家爭。三平接了嚴姐遞來的毛巾一個人站在門邊使勁擦身上的水泥漿。見靜靜和大黑與自己擦身而過,始終覺得這晚的事透著蹊蹺。
三平想了想,放下毛巾跟在靜靜後邊去了後院。
走進後院,三平不由又是驚訝。上次他來,後院還好好的。如今院子的一側,用竹子。蘆葦重在院牆上,築起了幾米高的籬笆
三平站到高高的牆下,目瞪口呆,
「這是幹什麼?」
要說建新牆,就拆了重新規矩建一棟就是。
「這樣不倫不類,一點兒也不好看。還不結實!」
踮起腳輕輕推了推,籬笆就晃悠悠像是要倒下來。
院裡除了在高牆下來回巡走的大黑,就只有靜靜。三平也沒什麼顧忌,怎麼想就怎麼說。
三平說完。靜靜卻不贊同。
「伯伯帶著二富哥和冬子哥一下午就搭成這樣。不錯了!明兒完工你再來看!肯定結結實實!」
三平聽靜靜這麼說,就著屋簷下的燈光往地上仔細一看,果然牆下來扔了好些木棍和蘆葦沒收拾。
三平問道:
「這是怎麼了?幹嘛弄個籬笆起來?」
靜靜一默,爾後看著三平。
「跟你說也行。你回去了別多嘴多舌。惹得玉叔和玉嬸跟著鬧心!」
三平鄭重地點點頭。
靜靜看了看新建的籬笆,側耳聽了一會兒,將三平拉到屋簷下,
「隔壁
就是大飛家,建這籬笆是伯伯瞧著氣不過!」
三平愣愣地,
「怎麼氣不過了?」
靜靜皺眉,
「大飛要娶媳婦,原本隔壁家裡家外地鬧騰著裝修,準備新房。不知怎麼的,前幾天說是又沒成。大飛媽就說是玉籬姐害的,天天搬了梯子站在牆頭罵!」
三平一聽,滿臉怒氣!
「這也太不講理了!我都不知道!要知道給她點兒顏色看!」
靜靜聲音低下來,
「可不是。平常我和我媽都遠遠地,家裡就只伯伯和嬸嬸兩個老的陪著玉籬姐。那邊罵,玉籬姐只裝作沒聽見。誰知道他們竟然往這邊扔死了的雞鴨」
三平攥緊了拳頭。
靜靜說:
「伯伯氣不過,打電話給我媽,讓我媽抽空從山裡弄條厲害的看門狗回來。」
指著正睜圓了兩眼對著三平的大黑,
「我媽就去找老校長,把大黑給玉籬姐領來了!有了大黑,量他們也敢太過份!」
說著,臉上閃過一絲清風似的笑意。
「往後那邊再罵,再鬧,咱們就把大黑放出去!讓大黑陪她喊去!看誰嗓子大!」
看眼有些發愣的三平,尖細秀氣的眉梢一抬,
「這叫不戰而勝!犯不著跟這種人浪費口舌!」
三平看在眼裡,心裡升騰而起的怒火不知不覺沉下去,又化開。沉吟半晌,三平點頭,也笑起來,
「這個辦法好!不出兩回,她准覺得沒勁,自個兒就閉嘴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