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籬喃喃地,
「你說什麼?」
三平陡然從床上爬起來,鞋子都沒穿就衝出房間去。
靜靜緊緊咬著嘴唇,看著玉籬。玉籬臉色漸漸刷白,直直地盯著靜靜的眼睛,厲聲問道:
「到底怎麼回事?!」
靜靜嚥了嚥口水,啞著聲音說:
「三平去看工地上放炮,山石滑下來,鳳羽哥為幫他,被石頭砸到頭了」
玉籬愣愣地,隔了好一會兒,像是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那現在呢?他在哪裡?怎麼樣了?!」
靜靜趕緊說道:
「就在城北的醫院裡!」
至於人怎麼樣,靜靜實在沒勇氣說出口。
玉籬衝出王家的大門,三平光著腳灰溜溜地蹲在牆角,雙手抱頭。五六月的天氣,頭天晚上又才下過雨,他光著一雙腳,膀子上只掛了條汗衫。
玉籬望著三平,百感交集。三平去工地,是自己的主意。現在出事的人是自己老公,能怪誰?還是怪自己!
照著靜靜說的地址,玉籬很快找到醫院。推開病房門,玉家夫婦,王七夫婦都在。王七嬸一看玉籬,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幾步上前就拉住玉籬就哽咽起來,
「我們對不起你,三平他」
來醫院的路上,不論玉籬怎麼問,靜靜都含糊其辭。一會兒說,頭幾天人是一直昏迷的。一會兒又說她也不清楚。玉籬心裡就隱隱地覺得不對勁。
玉籬推開王七嬸,往病床走去。王鳳羽靜靜地躺在床上,頭上纏得跟饅頭似地。眼睛緊緊閉著,眼瞼,嘴唇,臉都微微發青發腫。
看到這情形,玉籬只覺頭有些發暈,腳步微傾,眼看就要倒下去。
玉籬媽和靜靜驚呼一聲,搶過來扶住玉籬。
玉籬媽聲音發抖。
「沒事的,一定會沒事!鳳羽他肯定能醒過來!」
紅著眼睛問靜靜,
「玉籬怎麼會知道?」
玉籬一問,靜靜眼裡的淚花直打轉,
「我媽本來讓我帶玉籬姐回家緩緩,再問嬸嬸和玉叔該不該說鳳羽哥的事。可是回了家沒人,玉籬姐問起來」
玉籬媽聽了,直抹眼淚。玉籬爸勸道:
「早晚都要知道。要傷心,要咋樣,一起來了也好!」
王七嬸眼淚花花地站在角落裡,眼看著鬧成一鍋粥的玉家母女,喃喃自語,
「造得什麼孽啊」
王七呆呆地盯著地上。
「鳳羽要不醒過來,就打死那小兔崽子!」
玉籬此刻卻對週遭的一切毫無知覺。
玉籬渾身軟綿綿地被玉籬媽摟在懷裡,頭正好對著王鳳羽。
王鳳羽的臉是那麼蒼白,連手也是。手指彎曲微微突出的關節,好似能看見包在裡邊的骨頭。玉籬想到王鳳羽從家裡離開,到工地去的那晚上。當時,玉籬給他捏肩捶背,他那身結實的肌肉累得自己氣喘吁吁。還有他笑望著自己的樣子。可現在,靜靜地躺在床上的人跟冰雪捏的似地。隨時隨刻就會融化。這還是他嗎?
玉籬將臉藏在玉籬媽懷裡。雙肩抑制不住地顫抖,
「這不是鳳羽!不是他!」
眼淚早已模糊了視線。
玉籬心裡生疼,緊緊抱住玉籬,驚慌失措。
「沒事,沒事都會好的」
玉籬使勁兒搖頭,呆愣愣地看著王鳳羽,忽然推開玉籬媽往外衝出去。
玉家夫婦和王七夫婦驚叫起來。一夥人追著玉籬跑出病房。
靜靜年輕,打頭追上玉籬,在醫院門口從後邊一把將她抱住。玉籬渾身顫抖,呆呆地看著靜靜他們。嘴裡就只重複一句話,
「不是他」
玉籬媽手腳發軟地看著女兒。待到玉籬魔障了似地要往滿是車子的大街上衝時,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
醫院門口的大街人來人往。玉籬被靜靜拽住,兩人撕扯著,旁邊玉籬媽痛快流涕。鬧鬧嚷嚷引得過往的行人都紛紛靠攏,指指點點。
王七嬸的眼淚順著鼻尖往下掉。一咬牙,跟王七喊道:
「把人拉回去!回去再說!」
王七聽王七嬸這麼說,上前跟靜靜一起,抓住玉籬的肩膀,讓她不能動彈。靜靜機靈地跑去喊了輛出租車,王七嬸也上前,三個人生拉活扯,將玉籬塞了進去。
到了王家村,玉籬被直接帶回娘家。玉籬媽已經跟玉籬一樣,坐在沙發上蔫蔫地。王七嬸自己動手將玉籬出嫁前的房間整理出來,和靜靜將人扶去躺好。
玉籬癡癡地看著帳頂,不哭也不鬧。只是見人就說那不是王鳳羽。這架勢,玉籬媽乾脆也躺倒在床上
王七嬸六神無主,轉身衝回自己家。從雜物棚子裡抽出根扁擔來,掄圓了往三平身上招呼。
三平從玉籬跟靜靜急急忙忙走後,就一直蹲到灶房門口發呆。王七嬸打過來的時候,三平早已蹲得腿腳發麻,不想動,也動不了,就這麼看著自己的母親。
王七嬸陡然轉身往外衝,靜靜心下一凜,也追在後邊趕過去。
眼看那把沉沉的大斑竹扁擔就要落在三平身上,靜靜一步跨過去抱住王七嬸。扁擔「匡啷」一聲跌落地上,三平身邊盤坐的阿黃驚得嗚咽一聲跑開。
王七嬸被靜靜死死抱著,聲音嘶啞,
「好好的書不念,你要回來!回來就回來吧,你又做個害人精!你禍害自個兒就夠了,你玉籬姐這才成了家,大好的日子還沒過!可憐她還事事為你著想!」
三平仰起頭瞇眼瞅著母親,雙眼血紅。
「你打吧!打死我!我也不想活了!」
王七回了家就一個人默默蹲在堂屋門口不停地抽旱煙。這會兒聽三平這話,猛地站起身撿起地上的扁擔狠狠向三平劈去。
三平本能地低下頭,將頭藏在胳膊底下。扁擔掄下來,重重地砍在他肩膀上!靜靜和三平同時「啊」地驚叫出聲。
阿黃嚇得旺旺大叫起來。
王七兩口子眼裡含了淚看著三平。三平痛苦地從地上爬起來,又蹲在灶房門口。
「再來!打重些!」
靜靜見他臉色長白,牙關緊咬的樣子,衝過去把王七手裡的扁擔搶過來,一使勁。從敞開的大門裡扔了出去。
扁擔砸在巷子裡的青石板地上,異常脆亮。有人在巷子裡「呀」了聲,王七家隔壁的陳表叔和兒媳婦兒靜茹都探出頭來。
「你們這是演的哪出?巷子裡都聽得清清楚楚!」
靜茹的公公眼光掃過王家三口,被三人的情形嚇了一跳。
王七夫婦看眼靜茹和他公公,都轉開頭不吭聲。
靜靜左右看看,勉強說道:
「也沒啥,就是三平惹了點兒禍。」
靜靜公公瞅眼三平霜打茄子的樣子,再看王七夫妻。沉聲說起來,
「不是隔壁就是對門,誰沒個難處?我看你們和玉籬家,這幾天進進出出都神神秘秘地,不是有什麼事吧?」
說著舀眼睛看靜靜。
上午沒舀捏好,靜靜把王鳳羽的事說給玉籬聽。結果惹出這一大攤子。此時,靜靜趕緊低下頭,不接陳表叔的話。
靜茹公公咳了聲,轉身喊靜茹走,
「那算了,倒是有用得著的地方,別忘了說一聲。」
「事到如今,也沒啥好瞞的!」
靜茹和公公剛轉身,王七大罵一聲。看了眼王七嬸出聲喊道。一五一十將王鳳羽母子倆的事都說了出來。
靜茹公公和靜茹聽了。震驚無比。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王七嬸哭道:
「現在玉籬和她媽都躺倒了,您說怎麼辦?」
「玉籬本意要幫這小子,可誰知道種了禍根。倒把自己坑了」
嗚嗚地哭得很是傷心。
靜茹也跟著抹淚。
陳表叔沉默良久,沉聲道:
「好在鳳羽他媽醒了過來,這不就是個好徵兆?誰又說鳳羽醒不過來?」
靜靜和靜茹兩人都跟著點頭。
靜茹說:
「凡事往好處想,興許明天,後天,鳳羽醒過來,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王七夫婦重重地吸口氣,沉默不語。
陳表叔說道:
「玉籬和她媽倒了,旁邊的人更要幫著撐著些才好。」
一句話提醒了王七夫婦。玉籬婆婆那裡有嚴姐,又有老林,人也醒了過來,應該沒事。倒是王鳳羽那裡,一夥人跟著玉籬跑出來,卻只剩了行動不方便的玉籬爸!
王七嬸趕緊跟丈夫商量。
「玉籬和她媽這裡交給我,你趕緊去醫院蘀蘀玉籬她爸!」
王七去,陳表叔也說跟去幫忙。兩人走了,王七嬸和靜茹趕緊去玉家,燒水,煮粥,將玉籬和玉籬媽收拾得妥妥當當地,又端了粥勸兩人喝。
王家院子裡安靜下來。三平仍舊一動不動趴著身子蹲在灶房門口。很長時間了,澗勢始終沒變。
靜靜幫著王七嬸和靜茹燒火做飯,弄得差不多,王七嬸兩人去哄玉家母女吃飯,靜靜又折回王家。
靜靜看得清清楚楚,精細結實,碗口粗的大斑竹剖開來做的扁擔,是橫著砸在三平身上的。那麼大個男生,眼裡一閃而過的恐懼和痛苦,也沒有逃脫靜靜的眼睛。
靜靜看眼三平,從他身邊擠過去,將粥輕輕放在桌上。然後走到三平身邊蹲下來。
「你也不用太難過,玉籬姐就沒說過怪你的話。」
三平聞言,將頭壓得低低地,良久,無聲地慟哭起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