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朧朧的房裡,玉籬被王鳳羽緊緊抱著,渾身又熱又燙,懵懵懂懂地閉上眼睛,卻止不住地顫抖。王鳳羽將玉籬抱起,輕輕放在屋裡堆得整整齊齊的草垛子上。玉籬懷裡驟然一冷,認命地攥緊了拳頭。時間一分分過去,屋裡仍舊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一絲清明襲來,玉籬羞澀地睜開眼睛,屋子空蕩蕩的,哪裡還有王鳳羽的蹤影?
玉籬詫異地四處望去,卻聽見外邊「撲通」一聲脆亮的水響。玉籬驚疑不定地站起身,從草垛子上跳下去,尋聲向屋後走去。
屋後臨水的楊柳樹下,王鳳羽家那條木船在水波裡一漾一漾地。船的一側,藉著月光,只見籮筐大的一團水沫子直直地往上冒。
玉籬呆住,傻傻地站在那裡。「呼」地一聲,王鳳羽從水裡冒了出來,從頭往下,水還流得嘩嘩地。玉籬上前幾步,又驚又急,
「你這是怎麼啦?」
聞言,王鳳羽看向玉籬,不自在地吭了兩聲,慢慢從水裡走上岸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出聲來。
玉籬伸手捶打王鳳羽,
「活該!你自找的!」
王鳳羽望著玉籬,雙眼含笑,
「反正早晚的事,不急」
玉籬聞言,臉上立即又羞得通紅,丟下王鳳羽就往回跑。到了半路,王鳳羽追上來,仍舊一把將玉籬抱起,兩人沿著河坎在月光下慢慢往回走。
湖裡的風瑟瑟地竄上來,玉籬靠在王鳳羽懷裡,感覺王鳳羽似在微微地發抖,觸手則是他濕噠噠的衣服。玉籬心疼地摸了摸王鳳羽冰冷的臉,
「冷嗎?你怎麼這麼笨?非得跳進水裡去」
王鳳羽低頭,眼神幽深,小聲道:
「不冷,沒嚇著吧」
玉籬紅透了臉,瞪著水汪汪的眼睛,斜瞅著王鳳羽,
「我要不願意。你就什麼都依我了嗎?」
王鳳羽低頭,涼涼的嘴唇響響地在玉籬臉頰上親了一口,
「當然!只要你好」
風呼呼地吹,玉籬抿嘴緊緊靠在王鳳羽懷裡,只覺溫暖無比。玉籬希望回家的路長些,再長些,跟王鳳羽就這麼一直走下去。
到了村裡,兩人摸進王鳳羽家換了身衣服。屋裡竟然沒人。玉籬又將被王鳳羽浸濕了的衣服烤乾,兩人才相攜回到玉家。誰想,到了家裡,一個個看來的目光,竟跟要將玉籬和王鳳羽兩人看穿似地。
月光的清輝靜靜灑在桌上,床上。玉籬將頭埋在被窩裡。傻傻地笑會兒,又羞澀地捶著被面。玉籬想想,起身輕輕走到父母房前,聽見玉籬媽的話,心突突地跳起來。
母親的話,是要讓自己早些嫁去王鳳羽家?
玉籬四顧堂屋裡,電視依舊還是三年前的那個舊黑白電視。沙發也是,乾淨整潔,卻已經發白。玉籬坐下來。回想這三年的點點滴滴。在碧暮寨掙了第一筆錢後。玉籬就提過,想把家裡的東西都換成新的。玉籬媽卻堅持給玉籬買了手機。後來,為幫王鳳羽,手機賣了。魚塘裡掙的錢也被自己搭了大棚,到現在,父母都還不知道
玉籬環臂坐下,怔怔地望著白天熱鬧過後,留下的一箱子空酒瓶。燈光一閃,玉家夫婦的房門打開來。玉籬媽背光站在門口看著玉籬不說話。
玉籬望向母親,
「我跟鳳羽真沒什麼,他心疼我」
玉籬媽端詳玉籬片刻,點點頭。
「知道心疼人就好。」
玉籬輕咬嘴唇,心裡的話衝口而出,
「其實,當初給鳳羽的五萬塊錢,我舀來建了大棚!」
一不做,二不休。玉籬一鼓作氣,把前前後後都說了出來,玉籬爸從房裡踱到了堂屋。夫妻倆沉默了片刻,玉籬媽卻出乎玉籬的預料,淡淡地說道:
「也算老天爺有眼,幫你們一把吧。既然留下點兒家底,往後日子也好過些。」
玉籬心裡熱乎乎地,一咬牙,把王鳳羽在工地做的事情也告訴了玉家夫婦。聽罷,玉籬媽連連搖頭:
「這怎麼行?盼是盼他有擔當,可這麼危險,一個不小心,這不兩家都不得好?」
玉籬使勁兒點頭。玉籬爸說道:
「明天我跟他聊聊,既然回來了,就別去了!」
第二天,玉籬大早去王鳳羽家,兩人約好一起帶白嬸去醫院。嚴姐和靜靜在灶台上忙著做飯,白嬸坐灶孔前添柴禾,說什麼也不肯起來跟兩人去。眾人勸去勸來,白嬸就一句話,先歡歡喜喜過完年再說!
王鳳羽想想,距過年不過十來天,也就作罷。吃完早飯,就說回工地去。玉籬見狀,想起玉籬媽的囑咐,趕緊讓王鳳羽去家裡見玉籬爸。白嬸也一把拉住王鳳羽,笑瞇瞇地,
「別去了!工地的事不缺你一人,先把正事忙完再說!」
王鳳羽疑惑,
「正事?大棚裡有張師傅和冬子他們,不差我!」
白嬸笑著跟嚴姐對視一眼,並不回話。然後,又跟玉籬說:
「你先回去!一會兒,我跟鳳羽,張師傅,還有冬子媽都過來,咱們有事再商量!」
玉籬狐疑地回到家,把白嬸的話說了,玉籬媽嘴角一彎,放下手裡的活兒就去找王七嬸。玉籬看向父親,玉籬爸拍拍一身的竹屑,蘆葦皮,嘴角緊抿,眼裡卻有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倒是比咱們還急!」
玉籬愣住,玉籬爸獨自走進屋,說要換身見客的衣裳。玉籬想想,可就昨天,來了那麼多人。也沒見父母親特意裝扮裝扮呀?不由想到昨天在玉家夫婦門前聽到的話
這時,玉籬媽帶著王七嬸也折了回來。進了屋,玉籬媽就讓玉籬去灶房,把茶盤碟子收拾出來,裝上瓜子花生,再燒水泡茶。接著,兩人就湊在一處,低聲地商量著什麼。間或,王七嬸抬頭,笑瞇瞇地看玉籬一眼。
玉籬的臉火辣辣地。手忙腳亂地把玉籬媽吩咐的事情都做好,就說要去大棚裡看看。王七嬸眉梢一抬,斜眼笑道:
「正主兒可不能走!待會兒來了,要什麼,該怎麼辦?別含糊!乾媽蘀你撐腰!」
玉籬一聽,「哎呀」一跺腳。竄出門去,才管不了玉家夫婦許不許,一路跑到了大棚。
在大棚門口,卻與嚴姐和靜靜碰個正著。嚴姐見玉籬一張俏臉紅得像天邊的雲霞,笑著說:
「張師傅要跟過去提親,我和靜靜來頂一頂!」
旁邊的靜靜也瞅著玉籬。捂嘴直笑。
玉籬羞得,巴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搶在母女前邊,一頭扎進已經攔腰深的玉米地裡。嚴姐卻一反往日溫溫軟軟的調子,脆生生的聲音傳遍整個大棚,
「該羞!女子活一世,好時光可就這麼一次!」
靜靜臉上的笑容淡下去,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母親。
玉籬漫無目的地從頭到尾,將一大塊玉米地走了個對過,又折轉回去。
「咦?今天沒見冬子和三平呢?」
嚴姐說:
「三平不知道。冬子嘛」
忍了一下。告訴玉籬,
「冬子送小夏回家去了。昨晚上去的,說是今早還沒回來!」
玉籬點頭,想問問夏彩和王冬兒到底咋回事。瞥眼靜靜又沒出聲。兩人說著話,嚴姐舀了鐮刀徑直走進大棚深處,說是張鎮讓把那塊黃豆地裡的雜草扯了。玉籬要跟上去,站在前邊的靜靜卻轉過身來。精緻的小尖臉上含著淡淡的笑意,
「小夏姐和冬子哥就是倆兒歡喜冤家。小夏姐這麼火爆的脾氣,也只有冬子哥才吃她那套!其實,我覺得你跟羽哥一對兒,小夏姐跟冬子哥一對兒,剛剛好,挺般配的。」
玉籬很是驚訝,看向靜靜。靜靜細細的眉頭微揚,
「羽哥是比冬子哥能幹,可小夏姐真要和羽哥在一起,我覺得兩人鐵定打得雞飛狗跳。冬子哥不一樣,小夏姐再怎麼鬧,他都樂呵呵地,他才是真心疼小夏姐的人!」
玉籬抿嘴。靜靜的神色卻又黯淡下來,
「可小夏姐她自個兒還懵懵懂懂地再有,王冬子哥他媽也死活不同意!」
「為什麼不同意?我覺得小夏人材,家境,都很好!」
玉籬奇道。
靜靜紅紅的小嘴兒一嘟,
「可不是!再猜不到,冬子媽說,就是小夏姐啥都好,才怕冬子娶了她被踩在腳下!說冬子哥是捧在手心長大的,不缺吃不缺穿,腦子壞了才請尊佛來供著!」
端了身子,將王冬兒媽學了個惟妙惟肖。
玉籬撲哧一聲笑出來。靜靜一斜眼,
「你事事如意,倒能笑了,」
細細的眉頭緊蹙,
「眼下,我看就冬子哥一人在忙活。哎,但願他能成吧。小夏姐有他護著,我也放心了。」
玉籬端詳著靜靜,清清嗓子,
「你和小夏這麼親近,真讓人羨慕!」
靜靜輕哼一下不做聲。
玉籬說:
「你出去一趟回來,覺得你變了不少。」
靜靜抬眉,看向玉籬,明淨的眼睛裡滿是好奇。
玉籬笑起來,
「多的不說,明朗了不少!要換以前,我可難得跟你搭上幾句話!」
靜靜斜眼看著玉籬笑,
「聽說你連夜趕晚跑那麼遠去找我,感動唄!」
玉籬無奈地搖搖頭,跨腿走進玉米地。身後傳來靜靜輕輕的聲音,
「也沒什麼,只是忽然明白,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玉籬陡然轉過身,靜靜嘴角微彎,面向著大片的玉米地,
「去逛了一圈,不同的山,不同的水,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忽然一下子明白,世界這麼大,什麼才是屬於自己的,才是應該珍惜的。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頭一昂,指向大棚深處,嚴姐的方向,
「以前,我老覺得背著這種恥辱,一輩子都別想跟別人比肩站齊,拼了命地學習,希望考上好大學,再也不回這個地方!那天,我從辦公室出來,劉韜他媽塞了一疊錢在我手裡,讓我離他兒子遠遠地,」
玉籬心收緊。靜靜停了片刻,卻又聲音平靜地講下去,
「當時我腦子裡全是我媽從那些人手裡接過錢的樣子我努力,一點兒也不敢大意,可最終還是逃不過。」
玉籬走過去,伸手握住靜靜的手。靜靜笑笑,將手抽出來,
「沒事。多虧她,解了我的心結。我和我媽,能夠相依為命,已經很幸福。往後的日子,但求問心無愧。」
玉籬沉默。眼前的小女孩兒,面容嬌嫩,聲音還帶著些許稚氣,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玉籬睜大眼睛,使勁眨了眨,又飛快低下頭去。
靜靜嘴角一彎,臉上笑容卻更深,
「這些話,我可只跟你一人才說!知道為什麼嗎?」
玉籬搖頭,靜靜舀起地上的鐮刀,調皮地沖玉籬吐吐舌頭,
「我現在挺佩服你能放棄高考!當初,我只覺得你是個傻子!」
玉籬眼睛發澀,卻哈哈笑起來。
靜靜笑咯咯地跑遠去,
「以後,別只說我跟小夏姐親,我跟你也親!」(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