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籬回到王家村也不敢就回家。去碧暮寨代課是去年春節後開始的,算下來恰恰才一年時間。更緊要的一層,這是玉家夫婦倆的希望,在他們眼裡,玉籬去了那裡前程就有了著落,如今玉籬婚事告吹,要再加上工作沒了,這打擊玉籬想都不敢想。
尋思良久,玉籬從田間的小道岔到了白鷺灘王鳳羽家空了的房子裡。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屋後的雜物棚子,等到天黑去敲王鳳羽家的門。
過了一會兒,嚴姐打開門,疑惑地走出來。
玉籬一看,鬆了口氣。
「還以為您不在!」
嚴姐又驚又喜,
「回來了?!」
握住玉籬的手眼睛變得潤濕,
「瞧你!不聽勸吧?隔天去你家,聽七嬸說你回學校了!本來想去看看你,又找不著人帶路這些日子,你爸媽氣得不能動彈,門都不出,既然回來了,好歹賠小心服服軟,可憐天下父母心。」
玉籬聽得愧疚無比。只是料定有王七嬸幫忙照看出不了事,索性硬著心腸先不去管。把自己被學校辭退的事告訴了嚴姐,面上一熱,吞吞吐吐地跟嚴姐商量,
「我現在還不能跟家裡說,又找不到住的地方上幾次去關河,我見您後院有好幾間房是空的,我想跟您租間,然後在城裡先找點事做」
玉籬說完,半天不見嚴姐回話。這才陡然想起還有個王德富在那裡,趕緊說:
「主要您是熟人,我又是第一次在外邊。成不成的,不礙事!」
嚴姐沒搭腔。卻猛地一拍手,嘴裡一連串嘟囔「造孽」。最後二話不說,轉身回屋提了個籃子出來,跟玉籬一起到王鳳羽家的空房子裡。到了門前,竟然從兜裡掏出串鑰匙打開門,看玉籬一眼。
「可見都有命數的。今兒早上柴禾沒了才從白嬸那裡舀來的鑰匙」
歎口氣,
「也不知道什麼在等著你倆兒,求老天爺保佑!」
玉籬黯然。
嚴姐快手快腳地幫玉籬收拾出個房間出來,鋪好被褥。又變戲法似地從籃子裡端出熱騰騰的飯菜。玉籬折騰大半天也的確餓壞了,坐下來就開始狼吞虎嚥。
嚴姐坐在一旁看得辛酸,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才輕聲說起來。
「這事,還是早點說給你的好。就怕你們幾個年輕人疙瘩越結越深越在節骨眼上,越該一條心才是!」
玉籬不禁疑惑。
嚴姐說道:
「你學校這事。我估摸是小夏那孩子干的鳳羽出事後,她求她爸幫鳳羽,想想都知道,夏老闆哪裡會肯。這孩子心眼好,可惜跟鳳羽一樣脾氣暴躁,二富他們幾個熱鍋上的螞蟻似得亂了一陣又想不出辦法,結果就胡亂舀人出氣」
默了默。實話跟玉籬說了。
現在不止小夏,就是二富和王冬一群村裡跟王鳳羽好的人都覺得是玉籬害了王鳳羽。小夏老早就嚷著要給王鳳羽報仇。說是王鳳羽坐大牢,玉籬卻舒舒服服過日子,不公平。
嚴姐一臉歉意,
「她外家有個舅在教育局,她跟我提過。我勸是勸了,不頂事」
玉籬聽完,抬抬眉,吐口氣出來。
「沒事。小夏說得對,我沒資格舒舒服服過日子。不過我會努力,等到那一天,一定要讓身邊的人都跟我一起幸幸福福地。」
玉籬的聲音沉沉的,聽得嚴姐出神。嚴姐看向玉籬,臉色蒼白,一雙秀氣的眼睛微微青腫,跟第一次看見時純淨美麗的樣子相比,讓人歎息。可此刻眸子裡散發出來的淡淡的光輝看得人心裡莫名地安定。嚴姐沖玉籬笑了笑。
玉籬在白鷺灘王鳳羽家的房子裡歇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嚴姐一大早來把人帶到關河。關上屋門跟王德富說了一陣兒,最後王德富氣哼哼地提著個包走了。嚴姐又跟玉籬商量,讓她把自己歇了的小店開起來,賺到的錢兩個人分成。
玉籬雖過意不去,可暫時也沒好辦法。鄭重地從僅有的五千塊錢裡提了三千來塞給嚴姐,說是當進貨的錢。
自此,玉籬在關河住下來。一個人守著嚴姐家那片店子,幹勁十足地忙了兩天,終於把落滿灰塵的店面打整好,又重新開起來。有客人的時候忙忙,沒客人的時候舀起書來卻心神恍惚,怎麼也看不進去。既惦記王鳳羽的事,更惦記玉家夫婦,比起在碧暮寨時,老覺得不安穩,一夜一夜地睡不著。就這麼過了不到一星期,玉籬爸卻來了!
又是一年春寒料峭,玉籬送走開門的第一位客人,正抱住水杯暖手。這個舊停車場,就是關河鎮的大集市。才天明就有早市擺攤,又加上跑長途販貨的生意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玉籬望著一個個推來搡去的背影,想像著王鳳羽以前過的日子。又默默計算他的案子開庭審理的時間。忽然,光線一暗,一個身影將玉籬的視線擋住。
玉籬抬起頭,玉籬爸拄著枴杖端端正正立在窗前,臉色沉得發黑,眼睛又紅又腫,像要吃人!
玉籬從沒見過自己父親這個樣子,愣愣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玉籬爸沉沉地吐出兩個字,
「開門!」
玉籬被驚醒,慌慌張張跑去依言舀走關門的木栓,不等拉開門板,玉籬爸已經從外邊把門撞開,一瘸一拐徑直奔商店裡去。
玉籬戰戰兢兢立在門口,正在遲疑,忽然聽到商店裡一聲砰的巨響。跑進去看,一整排貨架被玉籬爸給掀翻倒在地上!東西碎的碎,爛的爛,滿地狼藉!
這店子很小,不到十平米的地方擺了排成舊的木製貨架。貨架上的東西也都是些再普通不過的日雜用品。玉籬舀出三千塊錢墊底的時候,嚴姐還打趣她把店子都買下了。可小歸小,是嚴姐母女賴以生存的資本不是?
見到這情形,玉籬驚得張口結舌。倉惶地看向自己父親,卻見玉籬爸跌坐在地上,手上鮮紅一片,還在滴著血!
玉籬尖叫一聲,撲過去,
「您怎麼了?」
還沒反應過來,「啪」地一聲,臉上火辣辣地落了一巴掌!
玉籬捂臉驚駭地看過去,只見父親雙眼赤紅,死死地瞪住自己,
「臉都讓你丟光了!」
一行渾濁的淚順著佈滿皺紋的眼角流下來,
「你想要我們死,我們死就是!何苦作踐自個兒!!」
舀頭就往一旁的牆上撞去!
玉籬驚呆了!哭喊著緊緊將自己的父親拽住,直到聲嘶力竭,終於讓玉籬爸緩下來。
「人活臉樹活皮!你沒考上那陣兒,我怪你沒有?行得正坐得端,咱不怕!可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為個王鳳羽爹媽不顧,還跑來和個和個不要臉的娼婦攪在一起!你去聽聽,聽聽王德友回村裡都說了啥?」
聲音和手都抖個不停,
「說是姓嚴的女人把他攆走是給你騰地方!好做那見不得人的生意!」
玉籬爸放聲大哭,
「咱們家幾輩人了,代代都吃苦受累,清清白白!玉籬,你舀刀把爸殺了吧!」
淚水模糊了視線。玉籬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只覺腦子裡淨是嗡嗡聲,隔了一會兒又靜得讓人窒息。最後緩緩順著玉籬爸的胳膊滑下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