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合計,王七蹲在一旁欲言又止,末了也跟著重重歎口氣。提上煙袋又往對門玉家去。
玉籬正在升火做飯。自打前天,玉籬要不動手,玉家兩口也就不再吃一口。茶不思,飯不想,看著就讓人揪心。
玉籬一顆心還惦記王鳳羽,這邊爸媽又是一副心灰意冷的光景。人要照顧,一院子的家禽,還有個大塘子不知是眼淚已經沒了,還是自己已經變成行屍走肉,反倒也沒覺什麼,睜開眼就一直手腳不停,歇下倒反而神魂不定。
王七進門來。玉籬手裡提著一大桶豬食,搖搖晃晃去給豬餵食。王七趕緊跑過去搭手。玉籬輕輕求他:
「您有空就幫我多跟我爸說說話吧
兩天了,玉籬媽躺著,玉籬爸也不走動。王七點頭,遲疑了下,忍了忍開口道:
「看魚塘的時候,我就覺著怪。黑漆漆地,夜裡又冷,他怎麼會一動不動蹲那裡,還那麼久」
歎口氣,
「我瞧著,不論人怎樣,心是真的。管他有本事沒本事,實心眼的好!等過了這頭,他出來了,我跟你爸說說,天無絕人之路嘛,叔以前不就是這麼過來得?」
又安慰她,
「那小子向來命硬,你看惹了這麼些事,不也好好地?往寬處想!」
玉籬鼻子酸得疼,卻沖王七笑笑。王鳳羽出事後,這是第一個也是唯一個這樣安慰自己的人,卻想不到是五大三粗的乾爹王七。
王七看眼玉籬,
「雙平剛到家說是小四從省城回來了」
見玉籬不搭話,趕緊又說:
「乾爹沒別的意思!鄧家還不知道這事兒。下午,明日地,保不齊小四就過來,你心裡要有數才好!」
玉籬感激地沖王七點點頭。眉頭深鎖。
王七猜得沒錯。當天下午,玉籬剛在門口跟三平說完話,鄧四喜就開著他那輛銀色的小車晃晃悠悠進了巷子。
鄧四喜下車來,笑著跟玉籬打趣。
「這麼久沒碰它,快不聽使喚了!」
玉籬笑笑,上前去迎他,
「我正要去魚塘,四哥陪我去走走!」
笑容有氣無力。
鄧四喜眼裡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又平靜下來。
「好。」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村子。暮色四合,又正是寒冬臘月。一年裡最冷的時候,放眼望去,田野,村莊,遠山一片蕭條。
玉籬尋思良久,幾次想說出口,又欲言又止。正在為難,鄧四喜卻突然沉沉地問道:
「是不是月明跟你說了?」
玉籬訝然。吃驚地看向鄧四喜。
見她這樣,鄧四喜臉上閃過一絲懊惱,表情很不自在。含含糊糊地。
「沒也沒什麼」
又大大地吸了口煙。
這個樣子,看起來有些心虛?玉籬疑惑。成熟,穩重,坦然,一直是玉籬對鄧四喜的印象。玉籬不由有些舀不准。
鄧四喜打量玉籬。細細的瓜子臉,面頰蒼白。眼睛周圍腫了一圈,沒有一絲神采。鮮艷俏麗的唇瓣兒也寡淡無光,整個人看起來像被霜打過。
鄧四喜目光一閃,轉開臉看向別處。
玉籬也沒想到其他地方,兩人一路沉默走到去魚塘的那條河坎上。玉籬停住看腳邊彎彎曲曲的小路。
小路是人過腳從毛毛草草的稞子裡踩出來的,不過一腳寬。沿這條路,要嘛去海邊的白鷺灘,要嘛就是沿湖一圈的魚塘,再沒其他用處。過去的幾年,王鳳羽一直在這條路上走
玉籬久久地注視那條路。稍一斟酌,靜靜地問鄧四喜。
「四哥,不知道你最近聽沒聽說王鳳羽和我的事?」
鄧四喜一愣,隨即舒了口氣,
「知道!不就是那些閒言碎語嗎?還在大姐那裡就聽說了。這個,我也不是沒腦子,咱們倆的事咱們自己最清楚,你不用擔心那些搬弄是非的!」
玉籬
卻疑惑。
「沒想到消息傳得那麼快。可是」
還沒說完就被鄧四喜打斷。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你們倆的事算什麼大事,早先你不就跟我說明白了?再說你都不計較她們,我是男人,難道還比不上你!」
邊說就去拉玉籬,臉上又如以前般鎮定坦然。
「你看你,這久不見怎麼成這樣了?很累嗎?」
玉籬微微側身,躲過鄧四喜。鄧四喜的手懸在空中,兩人都有些尷尬。
「難道還有什麼事?」
鄧四喜不解。
「我配不上四哥,咱們要不就算了吧」
黃昏的時候,淨湖裡上來的風很大,吹得河坎上的柳枝東搖西擺,大河裡的水也騰騰地流個不停。鄧四喜愣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玉籬大大地吐口氣,拔高聲音。
「四哥,我不想結婚了。是我的錯,你怪我吧!」
秀氣的雙眼望住鄧四喜的眼睛。眼裡紅紅的血絲清晰可辨,看起來疲勞而無奈。
這雙眼睛坦然地望定鄧四喜。鄧四喜沒來由地心一緊。
「月明跟你說了是不是?」
聽他又提這話,玉籬莫名其妙,搖搖頭。
「好吧,怪我可是,玉籬,我一直想娶的人是你!這樣事我真不是故意地!」
鄧四喜卻臉色一沉,急切地解釋。
「娜娜已經答應我去舀掉了,咱們以後還一樣,我會好好補償你的!」
「好不好!」
一把將玉籬的手緊緊攥在掌心裡,一臉懇切。
玉籬頓住。回味了幾次他的話,突然想起靜茹跟自己提的事情,等明白過來,震驚不已。
原來,靜茹跟自己說的並非空穴來風。娜娜她,有了鄧家的孩子,然後李嬸還專門跑去省城?
玉籬定定地看著鄧四喜,一時不知是該傷心還是該鬆口氣
鄧四喜臉上卻掛不住了,又低低地懇求。
玉籬回過神,慌忙抽脫鄧四喜,連連擺手,
「四哥,別這樣!孩子畢竟是你的,再說娜娜那樣能幹,將來肯定是你的好幫手!」
鄧四喜臉色更難看,
「那天喝多了,心裡也煩!稀里糊塗不知怎麼就跟她走!玉籬,我真沒想過跟娜娜要怎樣,你就就原諒這一次!我的為人,你難道不清楚?!」
握住玉籬的雙肩,捏得人生疼。
「四哥說不是故意肯定就不是!」見鄧四喜急,玉籬趕忙寬慰他,「我不怪四哥!」
玉籬這話,卻讓鄧四喜五味雜陳。
「你以前也這樣說。到現在,還是這麼無所謂嗎?」
玉籬沒回答,遲疑了下,
「四哥,你可能還不知道,鳳羽,鳳羽他又出事了!」
說就眼淚汪汪,泣不成聲。
好容易靜下來,還有些哽咽,
「說是他殺了人。可其實他是為了幫我才惹上這些災禍。四哥,一想到他,我就心疼,我要跟你結婚了,我這輩子就算活,也不是人。四哥,是我對不住你!」
這些話,玉籬想了許久。現在一鼓作氣跟鄧四喜說清楚,沉在心底的那股陰冷往上衝出來,傷心地抱住鄧四喜就哭得個昏天黑地!
鄧四喜僵住,一動不動。愣了好一會兒,輕輕用手拍玉籬的背,嘴角緊抿。
跟鄧四喜把事情說清楚,兩個人折回村裡。鄧四喜也沒再進玉家門就自顧離去。玉籬望望父母緊閉的房門,默默在心裡說了聲「對不起」。
到天將黑盡時,三平氣喘吁吁地又來找玉籬。
「姐!我見到張師傅了!」
從前天把錢送去給張鎮後,玉籬再脫不開身出門。幸好暗裡三平也在兩頭跑,這才幫了玉籬的忙。
玉籬趕緊放下手裡的碗筷,讓他慢慢說。
「羽哥還在看守所,張師傅見過人,說是還好!」
玉籬忙不迭地點頭,又催他說打官司的事。
三平瞟眼玉籬,有些遲疑,
「張師傅說是在找律師,又說暗裡還得托關係他們也不跟我說,不過我偷偷聽來的,好像缺錢」
玉籬沉默。
三平趕緊安慰她:
「張師傅說要把車賣了!姐,你別擔心!」
玉籬抿嘴。把三平送走後,獨自一人坐在灶孔邊發呆。
錢,又是錢。因為錢,玉籬爸出事。因為錢,塘子被人惦記,然後退學,然後把王鳳羽扯進來到最後,還是得錢去解決。可眼下自己哪裡去找錢?玉籬覺得又走到了一條絕路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