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丁華家出來,玉籬牽著大黑一路往南。舉目遠眺,目之所及都是看不到盡頭的群山,一片片綿延不絕。情不自禁就想到「一片鸀波,海茫茫」這句歌詞。不過,這裡的鸀波和海是山巒樹海。夕陽西下,這片世界是如此神秘悠遠。如此動人心魄的景致,玉籬到學校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留意到。不禁時常駐足。
走了許久,太陽已經掛在山巔。玉籬有些怪自己貪圖美景,忘記趕路。也不再讓大黑東聞聞西嗅嗅。使勁扯著大黑,沿著已經不大好辨認的小路快步往下邊的山坳趕。過了好一段時間,人和狗都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卻仍然沒到山坳。玉籬覺得有些奇怪,四處張望,的的確確是和來時一模一樣的青山鸀樹。雖然滿腹疑惑,還是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進。
等到太陽落到山後,林子裡一片陰暗時,玉籬終於確定,自己和大黑已經到了山坳的底部。因為面前橫著一條湍急的河流。一般來說,地勢最低的地方,就有河流經過。
玉籬傻眼了。四周是黑黢黢的林子,暗流湧動般的風聲一陣強過一陣。再看大黑,兩眼瞪得圓溜溜,不安地四處張望,讓人心裡只發毛。玉籬抓緊大黑的繩子,把大黑扯得離自己近些。抑制住砰砰的心跳聲,強自鎮定,回想到底哪裡出了錯。最後記起,剛離開丁家不久,有一處靠山崖的地方許是因為夜裡下雨,到了下午不知怎麼就塌方了,路面被滑下坡來的山石掩了一段。玉籬就牽著大黑從側面繞過那片山頭,然後再岔回去······
難道是繞路的時候,弄錯了方向?意識到這點,玉籬趕緊拉上大黑,沿著來時的小道連跑帶爬往回趕。
過不多久,汗水就把衣衫浸濕。玉籬悲哀地發現,腳下的路已經不能再稱為路。到處都是石礫,腐葉,枯枝和灌木林。從任何一個方向看去,都一模一樣,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
跌跌撞撞地又亂竄了一陣,黑夜終於將整片森林籠罩。玉籬冷靜下來。想到小學畢業那次「探險」。這樣的黑夜,絕對不能再隨意走動。一不小心踩空,說不定腳下就是深溝懸崖。
大黑早就不安地想掙脫玉籬手裡的繩子跑出去。玉籬彎下身,一下下地從頭理到脊背安撫
大黑。等大黑平穩下來,從近旁的灌木裡撿了根粗樹枝。用粗枝在前面探路,一步步找到個兩塊岩石交叉的地方。也顧不得這地方安全與否,只覺得能找到個角落擋去陣陣山風已經謝天謝地。摟著大黑,互相取暖,一夜聽著四周各種奇怪詭異的聲音,眼睜睜地等天明。
也不知過了多久。剛剛能分辨得清懷裡大黑的輪廓,玉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昨天就出門的時候吃了頓早飯,到了丁華家又喝了口水,除此之外再沒吃過任何東西。餓就夠讓人難捱,偏偏身上穿的也只是件薄薄的襯衣。儘管是夏天,可在山裡又是野外,要不是有大黑取暖,不知道這時候還能起身不?
玉籬努力不去想可怕的後果。把栓著大黑的繩子放得鬆鬆的,只在後頭跟著大黑走。都說老馬識途,現在玉籬眼巴巴地盼著大黑能找著回學校的路。
然而,想是太餓的緣故,相比昨天,大黑耷拉著雙耳蔫蔫地。繞了許久,竟然又回到昨晚到的那條河邊,趴在邊上一個勁兒喝水······
玉籬有些喪氣。索性也喝了個飽,把肚子都裝滿水。又想,「水往低處流」,那麼順著小河一直往下走,甭管是哪個方向,總能下得了山吧?生拉活扯又將大黑拉上,順著河流跌跌撞撞往下遊走。
這一走,走了一天時間。好在中途碰上棵野山楂。此時此刻,玉籬也顧不得果子澀不澀,狼吞虎嚥地填飽肚子又兜了一兜,才算沒餓暈。
夜幕降臨,玉籬又一次和大黑依偎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下。這裡是一處更大的山谷,並不是玉籬想像的山腳。玉籬忽然有些感激林校長,要不是他提醒自己帶著大黑,只自己一個人的話,可能早就崩潰或者凍死了吧?
半夜,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玉籬在大黑的嗚咽聲裡迷迷糊糊醒轉,求老天保佑別有山洪,塌方。自己要走了,爸媽可怎麼辦?最後,又乞求明天一早林校長到了學校,發動村民來找自己。現在看來,好像只有這條路了。
所以,天色再亮的時候,玉籬只一動不動地抱著大黑縮在巨大的岩石下。看著外邊高高矮矮的樹木被狂風暴雨席捲著,如同遊蕩在深海的羸弱水草······
大黑已經接連兩天沒吃東西。玉籬把從路上摘的山楂一個個鋪在地上,大黑只嗅嗅就寧願去喝雨水。玉籬撿起兩個來。一個自己吃了,一個嚼碎攤在手裡,再舀去餵大黑。就這樣,等這場大雨下下停停,一周以後天再放晴時,一人一狗都趴在岩石下不再想動。
到了這一刻,玉籬才真實地意識到死亡離自己是那麼近。望著岩石外邊被雨水沖洗得生機勃勃,青翠美麗的山林,淚水靜靜地順著玉籬的臉頰流下來。
想是感覺到玉籬的不安,大黑朝玉籬靠了靠。玉籬憐惜地摸摸大黑的頭,輕輕把大黑脖子上的繩子解去。
「自由了。」
聲音細如蚊吶。
大黑盯著玉籬看了一瞬,忽然竄起來往外跑去。玉籬不防大黑還有這力氣,輕輕笑笑,又閉上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只感覺臉上點點涼意,想來是又風把雨水吹進來?玉籬不防自己還會再醒過來。懶懶地睜開眼睛。
林校長,鄧四喜,還有另外兩個年輕的陌生男子,靜靜地望著自己。一群人身後的太陽光,刺得玉籬的眼睛生疼。
玉籬愣了一瞬,忍不住哭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