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鈴聲一路響著走了上來。伴隨著女子悅耳的笑聲。
玉籬低著頭,聽見王鳳羽沉沉的男聲:
「別鬧了。」
沒有一絲火氣······
女子笑得更是響亮。玉籬只覺得女孩子清亮的笑聲猶如利劍一直穿透過耳膜刺進腦海,頭隱隱發蒙。
鈴聲又急促地響了幾聲,直到兩人的腳步聲快到玉籬父女跟前才打住。
玉籬眨下眼,抬頭向王鳳羽看去。
王鳳羽看向玉籬爸,眼角都沒有掃玉籬一下,
「玉叔回家呢。」
玉籬爸笑著點頭。
王鳳羽轉頭繼續推著自行車向前。倒是他身邊的女孩子打量了玉籬一眼。玉籬看著女孩子親親熱熱地挽著王鳳羽從身邊走遠,有瞬間發怔。
王二富也這樣把自己當作不認識的人,原來是這麼回事。可是王二富沒有湊上前來提醒自己,也沒有千方百計幫自家打聽消息。在自己孤獨無助的時候,不是王二富關心自家······難道以前都是自己的錯覺?那樣漆黑的眸子,純淨的眼神,只不過是同情跟可憐?
玉籬盯著王鳳羽和女孩子的背影一動不動。女孩子身著緊身套裙,中等身材玲瓏有致,昂貴的皮質泛著暗雅又華貴的光芒。兩人走在一起,就是那輛加重自行車,也隱隱散發光華。玉籬只覺一顆心像被針刺一般疼。
玉籬爸見女兒盯著兩人看得不眨眼,笑道:
「這小子,時來運轉。姑娘長得人人誇不說,聽說那家有錢有勢。所以說啊,人是三節草,不知哪節好。臨時走背運怕什麼?他媽也算熬出了頭!」
玉籬低下頭,眼淚不知覺在眼眶裡打轉,
「什麼時候的事?都沒聽說······」
「你哪能知道?自你去學校後,這村裡大小事不少!」
玉籬爸不在意地說道。喜盈盈地領著女兒繼續往家走。玉籬只覺得一顆心五味雜陳。一會兒又冷又麻,一會兒又覺得好氣好笑。許是人家可憐自己,隨便伸把手,自己卻想到了哪裡?想來,人在困難的時候還真脆弱。
到了家,歡歡喜喜地幫玉籬媽張羅擺飯。又把玉籬媽做的每道菜品評誇獎一翻。玉籬媽笑得合不攏嘴。對丈夫說:
「看吧,讓她去就沒錯!這才一個多月,回來嘴都甜不少。咱們這兩年,也算過了個關口,日子好歹有了起色。說起來,她乾媽家,雙平家都要好好感謝感謝!再就是羅家,他家攤上這事雖波瀾不驚,不過也算喜事一樁,得好好尋思給人湊湊興。總歸,對咱們好的人,都要加倍對人好才是。」
玉籬爸一直笑著,
「那是當然。能搭把手幫幫的也該搭把手,比如王二爺。老天都看在眼裡。要不咱們難的時候不也有人幫?」
玉籬媽一聽音就知道丈夫又要提王二爺,雖心裡想著王二爺的幾個子女忒強,並不缺什麼,
不過在興頭上並不想給丈夫潑冷水。兩夫妻就趁熱打鐵商量著該給羅家怎麼湊興。說得差不多,才發覺女兒沒吭一聲。
玉籬嘴裡咬著筷子,盯著面前的一盤蒜薹炒肉發呆。手裡還是滿滿一碗白米飯。
玉籬媽喊了兩聲,玉籬才恍然回過神,一個勁兒往嘴裡刨飯。吃了兩口,想是想起來玉籬媽正盯著,又改成小口細嚼。
「你們說什麼?」
玉籬媽狐疑地看了丈夫一眼,
「你這是怎麼了?剛才還歡歡喜喜,一下子又一聲不吭?」
玉籬臉上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沒什麼。我在想回了學校一定要好好幹,爭取轉正!一定不能讓你們失望!」
玉籬媽釋然,復又樂呵呵地,
「有心就好!慢慢來!」
又說,
「你爸和我商量趁著羅家老爺子過生,多備份禮一起送過去。這樣一來既表示了咱們的心意,又不扎眼。你覺得怎樣?」
玉籬點點頭,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對,
「賀生不挺好嗎?怎麼就扎眼了?」
玉籬媽一頓,直叫自己糊塗,
「瞧我!光顧著自家的事,都忘了跟你說!你到學校去後不久,通知就下來,魚塘的事是早先就知道,只沒想到,王德友的村長位子還真被你爸說中,沒了!你猜誰現在是咱們村長?」
頓了頓,不等玉籬開口,自顧笑得眉開眼笑,
「是羅醫生!你哥!」
玉籬爸在一旁笑怪妻子跟女兒打電話都說了些啥廢話,又補充說:
「消息下來,王家倒風平浪靜,只村子裡閒話不少。我看,以後羅家和王家算是結仇了!又加上王泉兒那事,少不得人在背後指點,馮軍現在也難啊。不過好在他平常為人在那裡,想來過些日子也就好了。」
玉籬沉默,
「想不到這些日子發生這麼多事。一會兒我去看看妞子。以後有什麼事,媽好歹跟我提一提······」
玉籬媽以為女兒生氣沒告訴羅家的事,趕緊解釋,
「本來想跟你說,又怕你惦記。再者回來就自然知道了,瞧我這記性!回來光顧高興就······」
玉籬笑笑,
「以後記得好。「
回了學校以後,玉籬真就如說的那樣好好幹。林校長讓玉籬先管一年級,每天只教些基礎的拼音,畫畫,唱歌。再就天氣好的時候領出去曬曬太陽,跑跑跳跳。自從玉籬回了趟家來,主動把學生的算術也加進來。每天出去活動的時候也不再像放羊一樣只管看著,領著學生一起坐廣播體操,玩遊戲。到了晚上,自己學生的作業批改完,還主動從鄧月明手裡把其他學生的也承包了。兩人做飯洗碗,根本也不用鄧月明動手。還沒等鄧月明品出點味兒來,玉籬卻又回了趟家。
玉籬爸媽很吃驚女兒才走了兩周又回來。玉籬只說想家裡了。夫婦倆一合計,才開始有些不適應也正常,照樣又好吃好喝地把女兒捧在手心裡。
入夜,玉籬瞪眼看著窗外皎潔的月光。從知道王鳳羽有女朋友以來,玉籬一直在心裡告誡自己,王鳳羽之所以幫自己,不過是可憐自家。這事前後仔細一想,他的提醒雖在自家挽回魚塘上至關重要,可於他,不過舉手之勞。自己銘刻於心,可人家也許並不在意。可每當夜深人靜,那清澈幽深的眸子,又盯得玉籬心口發疼發酸。玉籬一刻不停地做事,害怕一停下來就胡思亂想。第一個週末忍住。到了第二個週末看看外邊淅淅瀝瀝的春雨,站起身來,鬼使神差跟鄧月明說了聲就脫鞋上路。
這已經是到家的第二天晚上。整個白天玉籬都不顧母親狐疑的目光,找借口在村裡逛。有一次走到他家門口,可門鎖著。玉籬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明天還有一天,說什麼也要找到他問個明白。為什麼?幫自己?
一大早起來,玉籬媽就跟玉籬說:
「三平這學期完就升初三。吃晚飯你過去幫他看著點,你乾媽說他這久又不用心。」
玉籬剛想推辭,玉籬媽望過來,臉色一肅,
「總比在村裡閒逛好!咱們現在雖好過來,也犯不著去給那些小人看。只管做自己正經事就好!」
玉籬有口難言,母親想到了哪裡?只得草草吃了飯打起精神到對門去。
三平也是一副老大不甘願的樣子。玉籬只得機械地安撫他,
「好好學,過了這幾年也就好了。等你上好學,就什麼都好。」
三平聳聳肩,不以為然地吹了聲口哨,不搭理玉籬。玉籬不由火大,
「我說錯了嗎?坐好,把肩放正!衣服扣子也扣好!這樣子跟個小流氓似得,難怪乾媽要找我來看著你!」
三平難得見玉籬發火,垂頭喪氣地把衣服扣子弄好,又勉強坐端正。
「流氓又怎麼了?人家流氓拽起來差不多人還趕不上!連公安局都要買賬!」
玉籬真動氣了,三平有這樣的想法還好得了?嚴肅地看著三平。
「難道不是嗎?王二流打了人公安局還不是照樣不敢動他。王志兵說他姐學校裡的同學打了人還被抓起來呢!」
王志兵和三平是一夥兒,王志兵的姐正在上大學。玉籬知道三平話裡的意思,不過已經沒心思去管。一迭連聲地問三平,
「你說什麼?王鳳羽打人?關公安局什麼事?!」
三平見玉籬一下子被自己的話吸引,坐得端端正正,
「姐你不在家不知道。剛過完年沒多久,城裡的公安局來了人。說是王鳳羽在
城裡跟人打架,把一中一個學生打得住院。他家裡後來報了案,把王鳳羽抓去。沒想到,早上抓進去,下去就放出來!」
一副神往的樣子,又悄悄對玉籬說:
「我聽王志兵說,其實是王鳳羽有哥們兒在公安局,厲害吧?!」
王鳳羽能有什麼哥們兒在公安局!玉籬心急火燎,一個勁兒催三平再說說是怎麼回事。奈何三平畢竟是小孩兒,說去說來就是那三兩句傳聞。
玉籬起身也不管三平在後邊歡呼,丟下三平的作業不管,跑回家去。
玉籬媽在家正忙。見女兒紅著臉跑回來。
「媽,我聽三平說王鳳羽被公安局抓了?」
玉籬媽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
「我當什麼事,你急成這樣!早先個把月的事了!說來這兩年也沒聽他打架的事,打就打吧,還跟在校學生扯上關係,還是一中的。把王家的小海也連帶了上,人還是學生呢!也是強人命好,剛好說得對像家底硬,愣把人從局子裡撈回來,屁事沒有!他媽現在不像供神一樣供著那姑娘?」
說著話鋒一轉,
「丫頭,你是沒見過那女子,小模樣生得,你跟她站一起都要被比下去!十個見了十個誇,家境也好······白家嫂子熬這麼多年,總算有福報······」
玉籬媽後邊的話,玉籬再聽不見。「小海」兩字分外清晰。玉籬記起總見著王利海跟在他堂弟王冬子後頭,而王冬子,跟王二富,王鳳羽是稱不離坨!王鳳羽幫自己打聽消息,他能向誰打聽?王德友家自己的人不是最清楚?!只是這打架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為什麼打架?!」
玉籬不等母親說完,打岔道。
「說是王冬子跟同學鬧矛盾,王鳳羽去幫忙。他們的事,旁邊人怎麼知道,還不都是他們在說。」
玉籬媽見著女兒著急的樣子,有些奇怪。
玉籬隨便敷衍兩句,又從家裡出來。這次也不著靜茹幫忙,直接去王家的小店。
王二富果不其然又圍在那裡。玉籬走過去徑直把王二富喊出來,兩人到了路邊。
「鳳羽是不是幫小海打架才讓人告的?」
王二富看了眼玉籬,欲言又止。
「鳳羽是不是跟小海打聽得消息?!」
王二富仰起頭來,還是沒說話。
「是······那女孩子家裡的人幫鳳羽的是不是······」
玉籬的聲音漸漸緩下去。
王二富點頭,
「是。她對鳳羽很好。看上了······托王二嬸過來提······」
說完又飛快補充,
「鳳羽也是後來才知道!」
玉籬笑起來,
「跟我解釋什麼。」
「蘀我謝謝鳳羽!」
說完,沒等王二富回神就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