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的殺豬宴後沒幾天,玉籬和爸媽又去了趟鄰村參加雙平家的宴席。玉籬媽和王七嬸幫著小兩口料理好新殺的豬,再沒其他事好忙。
閒暇下來,玉籬媽背了自家的干魚到街市上換成錢,又買了各色毛線回來,開始織毛衣。
這天,玉籬媽的線團用完,喊了玉籬,兩人坐在院子裡繞線團。正午時分,暖暖的冬陽照在人身上熱烘烘的。一隻小麻雀蹲在光禿禿的梨樹枝上啾啾叫。一片祥和寧靜。
玉籬心裡卻是很焦急。低頭算算日子,已經到了十二月中,自己寄出信已經很久。就是距離羅家的殺豬宴,也已經過去十好幾天。鄉上沒有絲毫音訊不說,村裡也風平浪靜。一起承包魚塘的人家,清的清塘,賣的賣魚,都忙起來。就只自家和王七嬸家還在強強穩著。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玉籬瞟了瞟母親,見母親手上雖忙,也是眉頭緊皺,不知在想什麼。忍不住就問母親:
「爸這幾天老出門,是不是暗裡在忙什麼?」
從羅家的宴席回來後,玉籬爸就經常自己夾了枴杖出門。玉籬問過幾次,不是說去上村找宋家老爺子混時間,就是去村東頭找王二爺曬太陽。玉籬放心不下跟過幾次,見的確如父親所言,也就不再問。只是眼看就要到清塘還塘的時候,父親還這樣泰然,實在不正常。
玉籬媽頓了頓,含糊道:
「誰知道他的?且等等看再說!」
玉籬啞然。這都到什麼時候了,還等?再等恐怕就一點挽回的餘地都沒了。索性跟母親前前後後和盤托出,
「如今就像石沉大海。我覺得那些信應該都被人擋了下來。是不能指望了。咱們再去求求羅家吧,眼下看來只有這條路了!」
玉籬媽雖有些怪玉籬做事不和家裡商量,在這節骨眼上,也顧不得說。聽了玉籬的話,動了動嘴唇,沒有出聲。
去求羅家,自己不是沒想到過。殺豬宴回來的晚上,玉籬媽就跟丈夫商量:自家沒請沒托,人家就做到這個份上,是不是該買點好東西登門正式托付託付?
玉籬爸一迭連聲地反對:看看羅家那排場,能缺什麼?稀罕什麼?幫咱們是顧惜情分,事要成了,以後再好好感謝不遲!這時候送去,不是讓人騎虎難下?!
這下可好,頭兩天還在興頭上,這日子一天天過去,一點動靜也沒,玉籬媽就越想越後悔。
暗裡沒少埋怨丈夫。可這時候再去,是不是晚了?
玉籬媽疑惑不定地看看女兒。說道:
「興許不只那條路?」
玉籬看母親吞吞吐吐地樣子,更生疑,連聲催促,玉籬媽才一咬牙說道:
「周老師走的時候,塞給我一張條子,說是她以前一個學生,在省城報社工作,實在不行,咱們可以去找找,就算塘子沒了,賠償總能撈點回來······」
又說,
「這事你爸也不知道。我也就沒打算用這層關係!」
說著小心翼翼看女兒臉色,生怕玉籬生氣。
玉籬愣愣地聽了,埋怨母親瞞著自己的話也說不出來。自己不也瞞著父母麼?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這個家。就只說:
「過年的時候,我帶些東西去看看周老師!」
玉籬媽連連點頭。
兩人說著話,對門王七嬸家的阿黃搖著尾巴悠閒地走進院子來。這陣子玉家剛殺完豬,積了大堆豬骨頭,阿黃時常過來找骨頭啃。玉籬放下手裡的線團,站起身去舀骨頭。正在這時,聽見院門口扣門環的聲音。
玉家的院門打了個倒拐,開在屋側。此時玉家母女坐在堂屋正對的院子中央,並看不到大門。不過阿黃都能進來,想來院門是開著的。
玉籬媽手裡忙不過來,揚聲喊道:
「誰啊?進來說話!」
一邊示意玉籬去看看。
玉籬才走到拐角處,就停下來。
玉籬媽順著看過去,張順子站在拐角的梨樹下,沖玉籬笑,笑容雖勉強,卻已經很難得了!
玉籬媽和玉籬一樣,都愣在那裡。好一會兒,才趕緊丟開手裡的線團迎上去。
「是嫂子!快進來坐!」
忙不失迭地就把人引進堂屋裡。
玉籬在後邊,心裡止不住一陣陣狂跳。這樣看來,事情要有眉目了?!
心裡想著,趕緊進灶房草草沏了杯茶端過去。
張順子接了茶,打量了玉籬一眼,又看看玉籬媽隨手丟在沙發上的小毛衣,並沒有直接提塘子的事,
「早就聽說妹子手巧,看這毛衣,比商場裡賣得名牌貨也不差!」
玉籬媽有些不適應,張順子平常不大出門,要嘛就是去城裡娘家呆著,見了鄉鄰都是愛理不理,現在卻恭維起自己來?
玉籬媽趕緊推辭,
「嫂子慣會說話,我這點手藝哪裡經得誇?」
兩人推推讓讓很是說了許多客套話。
玉籬在旁邊坐著,等得心急火燎。
終於,張順子清了清嗓子,語氣一頓,
「說來,今天本該娟子她爸跑一趟,只是他身子不大舒服,這才我來。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就不繞圈子。今天來,是為村裡承包魚塘的事。」
說著,聲音裡滿含痛意。
「娟子她爸,不過上邊的傳聲筒。上邊說什麼,就照著做什麼。做得好,是該。做不好,兩頭受氣!這次的事也是,明明上邊大政策在那裡,他這想得也是這村子多幾家人富起來。就為這,心裡對妹子家沒少歉疚!還跟我說,等事過,要是妹子家舀不到塘子,無論如何也要幫著你家再尋個輕鬆的活路!」
話沒完,就開始抹眼淚。
玉籬媽和玉籬對視一眼,少不得遞上紙巾又違心安慰了一翻。
張順子這才停停走走,說出來。
原來昨天鄉里下了文件,王家村暫停塘子再承包。以前和承包戶簽下的合同有效,不得隨意撤回!
玉籬站起身來,張順子再說了些什麼已經聽不清。只覺得外邊嘰喳的鳥聲聽起來都是那麼美妙。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
等到將張順子送出門,玉籬拉著玉籬媽又跳又蹦。
「明天咱們上城裡去,好好買些東西送給馮軍哥和嫂子!!還有妞子!您教我!我給妞子織件毛衣!還有羅家嬸嬸和叔叔!咱們給買些老年人的營養品!!」
一時只怕想不周到。末了,大呼一聲,就竄出門去,
「我去給爸說一聲!」
玉籬爸回來,笑瞇瞇地。卻不像娘倆般興奮。
「王家的還沒說全。」
玉籬見父親故作神秘的樣子,自然是纏著問個明白。
玉籬爸這才說,
「王德友的村長位子,有點懸。」
其他卻不再說。
事情是玉籬盼望了很久的,卻沒想到結果來得這樣迅速又徹底!眉開眼笑地,也顧不得再多問。和父母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要怎麼感謝羅家。只覺得,從此以後,自家的日子,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