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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章 村會(二) 文 / 樹玄籐

    跟玉籬和王七嬸兩家一樣,承包了村裡荒地挖魚塘的,另外還有七八家人。關係到切身利益的事,也都豎直了耳朵聽著。一雙雙炯炯的眼睛,盯得王德友頗不自在。

    王德友挑著村民大會到尾聲的時候才提這事,也是有考量的。馬上要提的這茬,太過敏感。沒有的吧,眼巴巴地望著,早就想趁機咬一口肥肉;有的吧,懷裡抱著金娃娃,護食得緊。搞不好就是要拚命的。誰讓村裡就這麼幾棵搖錢樹?你們以為村長好當得?

    王德友恨恨地想著,無視了那一雙雙好似要把人看穿的眼睛,只盯著手裡的茶缸開始了憶苦思甜。

    「剛接手那會兒,老村長給我把鑰匙,我喜滋滋地打開一看,一個黑黢黢的倉庫,放著一張桌子,兩條長凳,這就是村委會。當時心裡······酸!就想著,我王德友有朝一日一定要把這破房子拆了,重建一棟城裡那樣的辦公大樓!」

    說著,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兩層小洋樓。

    「······時間拖得久了點,可也總算如了心願。06年,上邊發下話來,村裡沿湖一帶的荒地必須得整治。其他沿湖的村子是怎麼做的?人人有眼,都可以親眼去看看。全都是種了一圈高筍荷田了事!咱們村呢?」

    話到了這裡卻不再說,只舀眼看著台下的村民。

    底下的村民稍微靜了一靜。也是,當年還多虧王德友。不知怎麼有了主意,要把荒地承包給個人,讓村民挖成魚塘。為此,還和鄉里的領導起過衝突,差點下了台。說來,村子裡有這麼幾個讓旁村人都眼紅的魚塘,村長王德友當真是有功的。

    王德友見眾人神色間有了鬆動,又加了幾句。

    「如今,說句邀功的話。當時一共十二塊地劃出來,我王德友可有自己先佔了一塊?!」

    說出的話,擲地有聲。話畢,眾人就低低地議論起來。

    有人說:可不是?論起來,王德友也算仁義,自己家都不顧,先想的是村裡人。

    說話者,不乏有幸災樂禍的,舀眼睛不時地瞟玉家人。

    也有的頗不以為然:他怎麼不說河口那大片灘地上都是他家種的高筍。年年不花錢不費力,收入也上萬了!還嫌少?

    玉籬眼望著王德友,滿耳是鄉鄰的閒言碎語。正了正身子,只盼著王德友快點潤了口,把那個遮臉的大茶缸子放下來,快點把下面的話說完。

    終於,眾人都議論得差不多了,王德友適時地放下手裡的茶盅,清了清嗓子。整個院壩裡,頓時一靜。

    「今天把大傢伙招到這裡,想來大家這些日子裡也都聽了一些去。不錯!咱們村那十二個塘子,今年年底清塘後,得重新再承包!」

    頓時,眾人炸成了一鍋粥。之前村裡有流言傳開。是倒是關於塘子的事,可說的是王泉兒打著玉家的主意。可沒聽著半點風聲說是全部都得清塘重新承包?

    這下,坐等看戲的也坐不住了。有脾氣急的,已經起身站起來要評理。另一邊,當年失了一算的大多數人,也興奮起來。當年就錯過一次機會,如今可要抓緊了!兩撥人各據其理,你一言我一語地分辨起來。會場裡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從王德友開始說塘子的事開始,周禮書就沒再開腔。如今看著這狀況,卻對玉籬說道:

    「這位王村長,看著倒是個步步為營,講究策略的。」

    玉籬一陣詫異。剛才不自覺地手都攥緊了。雖然知道今天不過是來聽聽風聲,可是被這麼些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地瞟來瞟去,心裡不免有些發毛。當著全村這麼多人的面被人算計,即使再有心理準備也是難堪的。玉籬一邊聽著王德友說話,一邊還留心看著遠處的母親。誰想,從王德友口裡吐出的消息,竟然是人人都有份兒?

    玉籬從內到外神經一鬆,不由舒了口氣。不知為什麼。雖然這失了魚塘的風險還是在,可是卻變得容易接受得多。玉籬不及細想,卻聽到周禮書這麼一說。把一顆飄起來的心又壓了下去。

    那邊,玉籬媽和王七嬸的眼睛一直在王德友和王泉兒夫婦倆身上打轉。消息一出來,包括王七都掩飾不住地驚異。夫妻倆也沒想想消息也關係到自家。王七張嘴就怪王七嫂嘴忒快不說,還把消息傳誤了,害得玉籬媽擔心一場!

    王七嬸面色有些難看。消息她聽得真真的,且不是一個人這麼說。可再多的人說,還得村長說的為準不是?因為這事,玉籬媽瞧著就瘦了。自己還在一旁攛掇著人家找人拉關係,這都幹了些什麼?

    王七嬸一改潑辣爽利的性子,臉漲得紫紅,說不出話來。玉籬媽都看在眼裡。

    這麼點事算得了什麼?就算是白忙活一場,也是為著自家好,也值!可這事真就冤枉了王泉兒不成?聯想到和大富媽干的那一架,大富媳婦兒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有平常影影綽綽的流言······。所謂「無風不起浪」,真是自家杞人憂天?玉籬媽用手拉了王七嬸,表示不介意。眼睛也不經意地瞟向王泉兒夫婦倆。卻是出乎預料地與王泉兒媳婦對了個正著。楊柳細眼裡,

    滿滿不屑的笑意!

    玉籬媽心裡陡然一靜。拍了拍王七嬸。

    「話都還沒說完不是,說完了,看到底又是怎樣的?······」

    王德友見下邊的人吵的吵,鬧的鬧,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費了很大勁才把眾人安撫下來。

    「這也不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年前市領導下基層,就問:咋一樣的村裡,只有這麼幾家住小洋樓,其他人卻住不上?!說是先富的應該帶動後富的!我當然只能據實相告。這退塘再競爭承包,也是按照上級指示,堅持共同致富的精神!」

    承包著塘子的幾家,雖然仍舊有些綴然。不過也不再像剛才一樣衝動。

    王德友趕緊地讓人往下傳文件。

    「這是村裡粗略定的一套競爭方案。大家都看看。行得話,趕年前把塘子都清完,來年誰來養這魚塘,就看競爭結果!話也一次說明白!我,王德友,和上次一樣,是不參與競爭的!」

    饒是這樣,才剛靜下來的人群又沸騰了起來。

    「這樣就把自己摘出來了?!那王泉兒出去混了這麼幾年,幾年沒有音訊。這一回來,能耐都遮天了?!為了他能養上魚塘,我們都得挪窩?!」

    不知誰說了這麼幾句氣話。瞬間傳遍了全場。當初承包荒地的幾戶人家都用憤恨的眼神盯著王泉兒夫婦倆看。這王泉兒也是人物,不驚不咋地,竟是手舀了那競爭方案找人一起看起來。

    玉籬手裡也舀了一份。通篇就只一條提到了出錢出力挖魚塘的這批農戶。

    「······出資挖塘農戶可適當優惠。同等條件下,魚塘承包費可比其他農戶低5%。需兩年一次性繳清。」

    玉籬著急地翻出另外一張查看,找出塘底費是按一年900元一畝來算。這還只是底價。按著這個底價,有心承包的人,可隨意加價,直到爭到塘子為止!

    手裡舀著這份措辭彆扭,牽強附會的所謂競爭方案。玉籬手指微微地抖著。心裡忍不住冷笑。這還真是高看她玉家了,殺雞都用上了牛刀!

    什麼上級的指示,什麼先富帶動後富,共同致富!這一套套大道理,不過是用來壓得自家有口難言,對方卻贏得光冕堂皇罷了!

    這會兒,許是其他人家也看出了門道,明顯地,院壩裡又靜了下來。

    誰也不是沒腦子的。仔細一分析分析,就明白了。現今村子裡就那麼幾家冒尖的。除了承包魚塘的舊幾家,還能有實力來競爭的人家,也都是自有營生的。人家犯不著來漟這混水。只要自己肯多出點血,咬死了,雖要費些周折,可自家的塘子還是自家的。這老幾家裡,也就只有近來霉運連連的玉家,恐怕要落單了······

    先前鬧得很是厲害的幾家,不約而同地朝玉籬媽那裡張望了一眼,目光躲閃,卻又不再有動作。

    玉籬也顧不了周禮書這裡了。打了個招呼,朝玉籬媽那裡走去。

    玉籬媽眉頭皺得緊緊的,語氣倒還平靜。也肯跟玉籬說話了。

    「想來也就這樣了。咱們去送送周老師,完了,回家吧。」

    玉籬欲言又止。看看四周各種各樣的目光,緊咬著牙,把腰挺得直直地,按玉籬媽說地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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