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們大抵儒生。基本是朝廷在天下各地徵集而來的。這些人大多精通周禮,奉信禮教天下。年前皇帝始稱制的時候,這些儒生們曾擁護王綰,建議皇帝推行天下分封制。皇帝當時採納了李斯的建議,推行郡縣制,好讓這些立志光大儒學的博士們失落一陣。而王綰也因此失勢,辭去了丞相一職,由李斯繼任。
如今李斯被皇帝打回了原型,皇帝又讓王綰暫領丞相的職位,這意味著什麼?不少儒生們心中大是興奮,以為皇帝終於意識到分封制的好處,準備重用王綰推行了麼?若真是如此,這些儒生博士們那可就迎來了真正的春天了,按照周時舊制,每分封一個王國,朝廷都會派出熟知周禮的大臣到諸侯國裡充當要職,這遠比在朝廷裡當一個有名無權的學官強太多了。
雖興奮異常,但卻沒有博士們敢在這時候提出皇帝恢復分封制的措施。今天皇帝和朝廷的氣氛都有點怪異,只要是有點政治眼光的的人,都不會貿貿然說出一些不知福禍的話來。更何況這些「君子不立危牆」的儒生們?
「呂不理,你所奏何事?」皇帝乾淨利落地處理完了李斯的事情,又詢問另外一個御史。呂不理原是廷尉府的一個小吏,精通帝國律法,後來經御史大夫馮劫賞識,調任御史,專門監控朝臣的一舉一動。朝廷上下,都知道呂不理是馮劫的人。
「臣彈劾中車府令趙高!」呂不理出列,對著皇帝重重躬身之後,沉聲說道。
群臣再度嘩然。今天到底怎麼了?先是周青臣彈劾丞相李斯,然後再到呂不理彈劾趙高,這兩人都是皇帝的心腹大臣,尤其是趙高,更是皇帝從小到大的玩伴,熟悉皇帝的生活起居,皇帝待他不錯。
當呂不理說彈劾趙高的時候,皇帝臉上平靜無比,彷彿早有預料一般。而趙高卻勃然變色,渾身一顫,望向呂不理的眼神有不解和訝然。他實在想不明白,一個小小的御史,進入膽敢彈劾他!他丫的找死麼!
「陛下……」趙高本想發飆,但是頃刻之間,他就和李斯一般,感覺到脊樑在發涼。呂不理自然沒膽量彈劾他,肯定是受到了他人的指使,而這指使之人是誰?趙高想到李斯之前的遭遇,心裡也隱約有些明瞭,馬上提步從皇帝的身邊走了下去,在殿下朝著皇帝重重跪了下去,口中大呼陛下,聲音端是無比的淒切。
皇帝把臉一沉,說道:「呂御史還沒有說彈劾你的罪狀呢,你這是自知罪大惡極,自願伏法麼?」
趙高原本想博取皇帝同情,卻沒想到皇帝卻說出如此一番話來,讓趙高顫慄了一下。「呂不理,你說。」皇帝臉色陰沉。看到趙高受到彈劾之後,竟然如此驚慌失措,心中隱約有些失望。他從小便認識趙高,對趙高的性子也非常熟悉瞭解,倘若趙高心中無鬼,面對著呂不理的彈劾,定然從容聽完,然後再辯駁一番,將對方辯駁得啞口無言。難道趙高真的和六國餘孽有勾結麼?皇帝臉色平靜如水,可是心裡卻已經暗生警惕。
「啟奏陛下,臣呂不理彈劾中車府令趙高,縱容其弟趙在眉縣、隴縣大肆不法兼併土地。趙成依靠趙高權勢,以低於市價兩倍價,逼迫當地黔首出售賴以生存的土地,購得土地三千餘頃,眉縣、隴縣黔首敢怒而不敢言。趙成富連阡陌,可失去土地的黔首卻無立錐之地,流離失所,這都是趙高的罪過也!」呂不理怒氣衝天地說道。
聽到呂不理這彈劾趙高的罪名,不少大臣心中愕然,秦法規定,私有土地可買賣。不少富人都會購買大量土地,作為恆產惠及子孫。朝中的大臣們,哪個家裡沒有一大堆田產?就算趙成以低於市價買了不少土地,也不算什麼啊,這些事情趙高未必知情,呂不理如此彈劾趙高,看上去就有些不厚道了。
聞言,皇帝眉頭又輕皺一聲,詢問趙高;「趙高,可有此時事?」
「臣不知趙成之事。」趙高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也變得沉穩了一些。原本他還以為呂不理彈劾他是有其他的原因,卻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因為這麼一點破事情,心中的緊張不安頓時大減,他辯解道:「臣和趙成雖為兄弟,但聯繫卻不緊密,不知道趙成是否暗地裡仗臣的名義做出欺男霸女,目無王法之事,還請聖上明察。」
皇帝輕輕點頭,意興闌珊地說道:「起來吧,呂御史,既然此事是你查出的,那就由你配合內史郡的官員,徹底稽查此事,看是與趙高是否有聯繫。」頓了頓,皇帝又言:「不過趙高為趙成兄長,教管兄弟不嚴,也需責罰,就罰三月俸祿吧。另,趙成強買強賣的土地地契呈給內史郡,核查完畢之後,散回原先的黔首手中。此事,趙高你親自督辦,若處理不好,哼!」
「謝陛下。」趙高連忙俯首叩謝皇恩。皇帝這板子高高舉起,卻輕輕放下,讓他大氣不敢再喘一個。諸位朝臣心中更是覺得古怪,皇帝怎麼對這麼一件小案子都如此關心,這事情很稀罕啊!
「內史韓東清,你又彈劾誰啊?」皇帝端起案頭上的銅爵,輕喝了一口清水潤喉,看著之前第三個出列的御史韓東清。
韓東清連忙出列,解釋道:「陛下,微臣不是彈劾,而是舉薦。」
「哦?」皇帝臉色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說道:「說。」
「微臣舉薦陽城五大夫陳勝,任閩中郡郡守一職。」韓東清是三朝元老,歷經大秦帝國從守勢到大出天下的時代,雖只是一個御史,但在朝廷裡說話卻很有份量。朝廷各方勢力都想拉攏他,但是韓東清依舊我行我素,在朝廷裡就像一個孤家寡人一般。他也和其他御史不一樣,極少會給皇帝上奏章,但是每當他上奏一次,每一次都會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