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方杏的房間裡出來,藏卿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在嗡嗡地作響,東方杏告訴他的東西雖然並不是什麼機密,只要稍微有頭有臉的人肯定都知道,但對藏卿這種理想全無,混吃等死的底層民眾而言,卻不啻驚雷。徹底將他的世界觀打碎重組了一遍。
直到金扇怯生生的聲音出現在耳邊,藏卿才終於回過神來,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就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或許會畏懼,但是當有比自己更加弱小,更加需要保護的存在在身邊的時候就會突然變得堅強起來。
「老大,我們怎麼辦?」金扇一般只有兩種情況會叫藏卿老大,一種是有什麼要求他幫忙的時候,一種是徹底慌神了的時候,而現在顯然是後一種情況。
「怕……怕什麼,那傢伙說會打仗難道就一定會打仗啊,我們幹嘛要信他。」
「可是阿杏從來沒騙過我們啊。」
藏卿不由咋舌,金扇的話確實沒錯,東方杏雖然話不多,但對兩人確實從沒有說過謊,但是就因為對方的一席話自己就要帶上全部家當離開這個自己從小到大從沒有離開過的地方,不管怎麼樣,終歸是有些不情願的。
在原地糾結著原地踱步了半天,藏卿突然靈光一閃,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那這樣,我們再在城裡呆兩天,看看東方杏那傢伙走不走,要是那傢伙不走那肯定就是在騙我們。」藏卿一臉「哥智商就是高」的表情,一邊對金扇說。
「這樣,行嗎?」金扇依舊很不安。
「沒事,聽我的。」藏卿強勢地直接把對話結束掉,拉著金扇就往城北的「竹簍子」走。
在兩人走後不久,東方杏推開窗戶,看著那即將落下的橘紅色夕陽,緩緩地閉上雙眼,慢慢地,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這個冬天,不會再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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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簍子」是【羊城】底層人民的一個活動區,它位於【羊城】的正北方,因為緊靠著【央揮山脈】的緣故所以不像另外三邊一樣有城牆與站崗把守的官兵(雖然他們從不真正認真地站崗)。也因為這個原因,這一邊的管理也是整個城市裡最薄弱的。
當太陽落山的時候,這裡是最先變得黑暗的地方,也是最先亮起燈火的地方。只要你有一點錢,只要一點,你就能在這裡瀟灑一段時間,雖然這裡的一切都是劣質的,但也能帶來劣質的歡愉,而對這些底層的人民而言,這就已經足夠滿足了。
現在,藏卿和金扇就坐在「竹簍子」裡最好的一家酒館裡,喝著這裡最好的酒,雖說是最好,但若是放在城南,估計那些貴族連用來洗手都覺得髒。
這家店的老闆何叔是藏卿的父親以前的老朋友,十年前【北蚩尤之戰】的時候兩人一起去參了軍,不過後來卻只有何叔一個回來。從小到大,何叔都當藏卿是自己的兒子一樣,除了不能在自己吃白食這一點之外,一切都照顧的很周到。藏卿既感激他對自己的關照,也鄙視他對自己的吝嗇。
「藏卿啊,最近北方又亂了你知道吧。「何叔一邊在櫃檯後面又算沒算地點著帳,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和藏卿聊著天。
「我不清楚啊,我就一小跑堂的,管那麼多幹什麼。」藏卿說著抓了把花生米放進嘴裡嚼啊嚼。
「我怕是要變天啊,何叔擔心你啊。」
「擔心我幹什麼,我又不去北邊湊熱鬧。」
「這不是你要去不要去的時候,要是到時候徵兵,就是你不想去他們也得把你揪了去。何叔老了,也沒有兒子,我和你爸又是老朋友,你就等於是我兒子了,等我幹不動了,這家店也得交給你打理。」
「我可不稀罕這破店。」藏卿嘟囔了一句,不過何叔沒有聽見,他就又抓了把花生米放進嘴裡嚼。
「要是你去參了軍。那可就九死一生,你也知道何叔我當過兵,知道打仗有多危險。所以為了以防萬一,我覺得我有必要先幫你處理好一些事情。」
「先給我再來盤花生米吧。」藏卿把空盤子一提。
「兩文。」何叔也不客氣,把盤子一收,攤開一隻老手。
「不帶這樣的,誰剛才說當我是親兒子來著。」
「親兒子,明算賬。」
藏卿撇著嘴從褲兜了掏出兩個銅板甩給何叔,看和後者笑瞇瞇地重新端出一盤花生米,氣就不打一處來,悶頭啃花生米,偏偏何叔完全不理會他這一套,依舊自顧自地說著話。
「所以啊,何叔覺得,有必要先幫你們藏家留個後,你也老大不小了,差不多也該找個老婆了。」
藏卿差點沒一口被花生木噎死,仰起頭仔仔細細地看著何叔的表情,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有戲耍自己意思。
「你認真的?」
「當然了!」
藏卿低下頭沉思了,何叔看著他,等著他用什麼理由來回絕自己,反正這次他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幫這個活寶把婚事給辦了,不然哪天自己要是下去了,還真是沒臉見老友了。
藏卿低頭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再次抬起頭,臉上的嬉笑之色全然不在,一臉嚴肅地對何叔說。
「那我要東街的夏宛兒。」
「誒呀,你先別急著拒絕嘛,你聽我講……等下,你說什麼!「
「我說如果是夏宛兒的話我就同意。」藏卿說了一遍之後就再次恢復了原來沒精打采的樣子,伏下頭自顧自地吃他的花生米。
「你小子不是瘋了吧,夏家可是【鶴嶺】搬來的大戶人家,你以為你是誰啊,你……你不會是認真的吧?」何叔到最後語氣還是軟了下來。
「認真的,寧缺毋濫。」|藏卿點了點頭,他就是想耍耍何叔,況且他對成家的事情也確實沒有任何興趣,不過要真是取了夏家小姐當老婆那自然最好,他的人生目標是混吃等死,而這四個字濃縮一下,用吃軟飯來代替也沒什麼不可。
這次換成何叔用藏卿剛才的神情仔仔細細的把藏卿的表情看了一遍,確定後者真的沒有開玩笑,或者表面上沒有開玩笑之後,突然悠悠地歎了口氣。
「我幫你試試吧。」
藏卿愣了一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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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東街
東街是【羊城】的貴族住宅區,雖然【羊城】不是什麼大城市,貿易不發達,風景也並不吸引人,但因為地處經貿大城【鹿城】的緣故,也吸引了好一批人來這裡定居。
夏家就是這一批人之一,不過不同的是,夏家會來這裡定居的根本原因是因為【鶴嶺】在【北蚩尤之戰】的時候被北方部落奪去了,換言之,他們是不得已逃難到【羊城】來的。
但這不能夏家大戶人家,貴族底蘊的霸道,即使是城主,對夏家人也是客客氣氣的,大家族的背景誰也不能揣測,保不準對方還有什麼與真正的上層人隱藏的關係鏈。
不過現在,夏家的家主夏銘淵卻是一臉的愁容,陰沉幾乎可以化作液體從毛孔裡流出來。在他的身前,站著一個穿著鑲金邊黑衣的消瘦男子,梳著一個油光發亮的大背頭,雙手背在身後,一臉倨傲的神色。
「錦琉璃大人真的那麼說?」夏銘淵沉默了許久,終於費盡力氣說了一句話。
「你不信我?」黑衣男子沒有回答,皺起眉頭反問道。
「不敢不敢,我只是覺得,夏家只是小家族,實在擔不起這責任啊。」
「擔得起,擔不起,錦琉璃大人自然心中有數,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遵從命令就行。」
「自然自然,但是……」
「沒什麼可但是的,你有意見自己去與大人說,本監察使做不了主。」黑衣男子從鼻子裡發出重重一聲鼻音,轉身便走,夏銘淵連忙跟在後面行禮,「恭送監察使大人。「
看著黑衣男子走出大門,夏銘淵全身的力氣彷彿瞬間被抽空,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
剛剛接到的命令陰魂不散地不斷在腦中迴旋,簡直就是晴天霹靂啊。
原本在【鶴嶺】接到拓展南方的命令時自己還欣喜若狂,認為只要完成了任務那麼作為任務元老的自己,肯定就是新任總督的第一人選了。但到了南方才發現這裡是徹徹底底被【龍蕊】控制著的,完全不是最開始上層介紹任務是說的「南方就是一團【龍蕊】不能抓住的沙子,不斷從指縫間漏出來」那樣,整個南方明明就是一塊在牢固不過的花崗岩,權力控制簡直比極北的【寒聯邦】還要牢固。
但事情已經這樣了夏銘淵也就自認倒霉了,乖乖當好自己的閒職。但現在看起來,自己連這個閒職都當不安穩了。
「夏家家主從現在開始到第六王者表現出明確的領域**之前不得離開羊城。」
這條命令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威脅性,但夏銘淵知道,第六王者只要出世,【羊城】有很大的可能是其目標之一,至於原因嘛……
錦琉璃做下的孽卻要自己來承擔,偏偏夏銘淵什麼辦法也沒有,只能打算了牙往肚裡咽。
歎了口氣正打算進書房想事情,就看見門房的小廝跑了進來。
「老爺,門口有個老頭子要求見,他說是老爺的舊友。」
「舊友,他有沒有說他叫什麼。」夏銘淵冷笑,自己還有友這種東西嗎,況且還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南方。
「他說他叫何洛虎,說是在【北蚩尤之戰】和老爺認識的。」
「何洛虎……虎頭!快快快,快把人請進來。」夏銘淵腦子裡轉了一圈,就想起那個曾經救過自己憨厚面孔了,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舊友,原本暗沉的心情也稍微好了些。
「是。」小廝得令,立刻朝外面跑去。
「等一下。」夏銘淵想著想著突然又覺得不對,再次把小廝叫住,「他有說他來幹什麼嗎?」
雖然可以克制,但是夏銘淵還是看到一種不屑的神色從小廝的臉上閃過,「稟告老爺,他說他是來提親的。」
「提親?」夏銘淵一愣,片刻之後,突然心頭湧上一股狂喜。
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