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龍不哭,娘娘在這裡。」不知什麼時候,巫玥兒走了過來,撫摸著小龍龍的額頭,安慰道。
「娘~娘~」小龍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張著濕漉漉帶著淚水的眼睛,轉頭看向巫玥兒,隨即向她伸出雙手去,身體斜著就要從李行之懷裡鑽出,嘴裡不斷的叫喚著。
李行之轉過身去,看了巫玥兒一眼,但嘴巴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麼。他手鬆了松。巫玥兒伸出雙手把小龍龍接過,緊緊的抱在懷裡,輕聲安慰。
「以後龍龍要好好的跟著爹爹好不好?龍龍要是不聽話,就見不到娘親了。」巫玥兒抿了抿嘴,說道。
小龍龍看著巫玥兒,眼睛裡充滿疑惑,也不知道聽明白沒有,手上緊緊的拽著巫玥兒的衣襟,口中叫道:「娘娘,龍龍要娘娘~」
旁邊的李行之看著巫玥兒,見她作婦人打扮,身上帶著連日奔波的風霜塵土的氣息,突然發覺兩人間的距離的那麼的遠!他想起數年前發生的事情,好似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口,沉默了一陣,才道:「留下來罷!」
巫玥兒看了李行之一眼,心思一轉,便知道李行之心中尚有疙瘩,方道:「李大哥還在怪我哩。」她不解釋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李行之也不問。他怕事實並非他所期望的那樣。
這時,巫玥兒又道:「族裡的人還等著玥兒回去。玥兒不能留下。」
李行之看著眼前這個已經成熟、懂事的『少女』,聽著她的話,突然有些意興闌珊,沉默良久,才又說道:「你回去了,那龍龍怎麼辦?」
「你不會待龍龍好麼?」
兩人之間再次恢復了沉默。只有小孩子的嬉笑聲,讓氣氛不顯得那麼的沉滯和尷尬……
另一邊,巫婆聽得老道士的聲音,腳再也邁不動。
「你這老東西,還沒死哩!」巫婆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有些尖利、高亢,如同一把利刀將玻璃劃破。直割到人的心上!
「還沒見著你們,我怎麼能死?」老道士歎道。
「沒死好、沒死的好!若是死了,怎麼消我心頭恨!當年你就那麼不聲不響的離開,讓我臉面丟盡,被逐出巫族!還有那賤人、那賤人」巫婆突然瞪著眼睛道:「你已經見過那賤人了?那賤人還沒死?」
「我已經見過她了。」老道的聲音略有些異樣。
「見過她了?」巫婆面色顯得有些古怪,似喜似憂又似感歎釋然,「我看她沒那麼容易放你走罷!」
她看著老道頭上戴著的大斗笠,說道:「你把斗笠解下來讓我瞧瞧。」
老道猶豫了一下,一隻乾瘦『略有些發黑的手從大氅裡伸出。把那斗笠揭了下來,露出一張漆黑的人臉;蒼白的頭髮,稀疏的耷拉下來,看起來頗為可怖!
「剝皮噬肉鑽心毒!」巫婆的聲音突然有些驚怖古怪,聲音如同磨砂一般從喉嚨裡吃力的鑽出,厲聲叫道:「那賤人好毒的心思!和當年一樣,還是一點都沒變得不到的東西就要毀個乾淨!」
「看這毒怕不有一年了,這世上。也只有你忍得下這無時無刻剝皮噬肉的痛!」
老道臉上的肉已經僵硬,但還是抽動了幾下。露出一個好似笑容一般的怪異表情。或許也只有這樣的痛楚,才能讓他從心裡的煎熬中掙脫出來。
這時,李行之也注意到老道士的情況。他看著老道士的模樣,也不由暗自發寒,心裡思忖:也不知當年老道士和那兩個老女人發生了什麼事,讓這老道竟然寧願受剝皮噬肉鑽心之苦。以求解脫!
這個時候,老道全身的黑色愈加的明顯,臉上已經開始潰爛起來,眼睛凸出,頭髮一根根的掉落。他見著這老婆子。心裡唯一的冀望也差不多了了,渾身如刀割火燒冰凍的劇痛再也無法忍受。他感受放棄了壓制,放縱那劇毒在他體內流通腐蝕。
老巫婆看著老道那張臉,突然露出似哭似笑的怪異笑容,說道:「老頭兒,你知道嗎,我在沒見著你的時候,便日日想著把你扒皮抽筋、挫骨揚灰!一日日的,心腸也愈加的歹毒。但見著你了,心腸就軟了,只想看著你就好。你這般模樣,我心裡難受。」
「我終於知道我為什麼爭不過那女人了她的心腸是石頭做的,長滿了蠱蟲。而我的心腸,還是不算硬……」
巫婆的面容在這一刻,變得柔和了起來,本來吊稍眉頭,慢慢垂了下來,化作一片柳葉模樣,微瞇的眼睛也張開作一個杏兒。yin厲尖刻的模樣,突然呈現出幾分婦人的美好風致。
婆子摸著老道的那張臉,好似撫摸著什麼最是珍貴的事物,也不顧腐臭噁心,嘴一張,便覆上了老道烏黑髮臭的大嘴。
老道嘴巴張了張,想要躲過,卻發現全身力氣已去,只能任由婆子搬著腦袋。
婆子對著老道的嘴,用力的吮吸,肉眼可見老道全身的黑氣竟開始流動、開始向那老婆子口中彙集而去……老婆子一口氣不知吸了多久,老道全身的黑毒,如同流水一般瀉出!而那劇毒之氣,順著老婆子的口而下,慢慢的漫延往她全身上下各處,本來泛白的臉面,突然顯出烏黑暗澤,詭異難看。
就在老道全身毒氣即將褪盡的時候,老道不知哪裡生出一股力氣,將老婆子撐開,急呼吸了幾口氣,才虛弱道:「我毒氣攻心,內腑皆被腐蝕,即便祛了毒,也活不了幾日,老婆子又是何必?!」
巫婆臉上淒淒而笑,嘶啞道:「我要讓你記住我,死也忘不了!那賤人再厲害、再狠毒,也到底控制不住男人的心!」
老道一陣默然,看著巫婆道:「還是我錯了。當年就不應該躲開,今日便也沒許多是非。」
「你不離開,那賤人就能放過我?你要是變成了那不人不鬼的『人傀儡』。我心裡才難過哩。」
巫婆說完,臉上突然出現一陣詭異笑容,嘴腮突然鼓脹,猛然一吐,一隻細小如蚊蠅一般的小蟲合著一股血霧吐出!那隻小蟲好似被這漫天血霧將染雙眼染就成赤紅色,看起來頗為詭異不諧。
在荷葉間、湖水中游淌的小金蛇轉過頭瞥了那隻小蟲一眼。好似沒有什麼興趣,又往水下鑽去。
那隻小蟲剛從巫婆嘴裡吐出,如同發出「烏拉烏拉」的尖利急促叫聲。
巫玥兒聽得那叫聲,便知道是同心蠱的響叫。不過,不知為什麼,這叫聲顯得那麼的短促,淒厲而癲狂。如同一個人在信仰崩裂之後,自我毀滅前的瘋狂吶喊與嘶叫!
突然,又一聲「烏拉烏拉」的叫聲從玥兒腰間響起。這次的叫聲卻是興奮而高亢!小小的竹筒。被撞得「咚咚咚!」的直響。
就在巫玥兒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喀嚓」一聲響起,竹筒上頭突然裂開一道縫。那道縫迅速的擴大,隨後,竹筒裂作兩半,砰的一聲,摔落在地!
一隻與方纔那只自巫婆嘴裡吐出的小蟲模樣彷彿、身體壯碩倍餘的小蟲從掉落在地的竹筒裡面爬了出來,「刺刺刺」的用腳劃著地面。迅速往前爬去。
兩隻小蟲相向而動,很快就碰到了一起!本來應當是同族相遇、互訴親切的時候。卻不想,那只雙眼赤紅的小蟲竟然揮螯叉向另一隻小蟲。那隻小蟲一個不備,被叉了個底朝天!這只稍顯壯碩的小蟲被暗中赤紅小蟲一連串的打擊給打蒙了,連翻身都不知,身上傷痕纍纍!若是再這樣下去,保不住就慘死當場!
正當兩蟲廝鬥的時候。在萬里之遙的南疆的那個瘴霧瀰漫、毒蟲遍地的地方,在一個山窩深處,在一間巨大的黑木建築裡面,一個美婦人端身而坐,手底下挑撥著幾隻或烏或黑或呈五彩的惡蟲。
就在這時。美婦人臉面泛起一陣黑潮,「噗」的一聲,吐出一口烏黑森冷的血來!那黑血接觸那幾隻惡蟲,惡蟲便立時無了身息!
美婦人本來略顯柔和的面容,突現陰冷狠戾之色,也不知在對誰尖利著聲音,說道:「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哩!既然你作死,就怪不得我哩!!」那美婦人又吐出一口烏亮的血,雙手一動,一陣「沙拉沙拉」讓人渾身發麻的聲音響起!仔細看去,既然有無數小蟲自那美婦人的袖袍、下擺、領口處爬了出來,從婦人身上爬過,爬到她嘴裡去!
一時間,整座巫寨顯得極為陰森恐怖!所有的蛇動蟲響,盡皆消弭!所有巫人都站起身來,望向寨子中央那座巨大的黑木建築,一個個臉上全是驚懼畏然之色!
整座寨子都沉浸在一陣詭異的寂靜之中,一陣「烏拉魯裡……」的怪異唸咒聲自那巨大黑木建築之中傳出,將整個山寨籠罩在其中!
李府的後院,那兩隻蟲兒仍然在廝鬥。不過,此時戰事突變!那只本來壯碩卻顯得笨拙無措的蟲兒,好似被重新注滿了力量一般,翻身而起,將那隻小蟲死死的壓住,不斷用大螯夾咬。而下面那只稍小的蟲兒雖然瘋狂的掙扎,但在那隻大蟲面前,卻顯得那麼的弱小無力!
躺在旁邊的巫婆也隨著那只蟲兒愈加無力的掙扎,瞳孔也慢慢的渙散!
終於,小蟲兒不再掙扎,只聽得「喀嚓」一聲輕響,卻是小蟲兒的脖頸被大蟲的巨螯給剪斷!然後那隻大蟲竟然「嗤啦嗤啦」的撕咬、吞吃起那小蟲的屍體來!
本自同根生,何必相煎急?
此時,再說這樣的道理已然無益。巫婆耗盡了眼底的最後一絲神光,瞳孔放大再放大,好似還想看這個讓她無限懷念、無限煎熬的世界最後的一眼。可惜,瞳孔放大到極致,卻再也無法收縮攏去。她眼角那一絲笑意終究沒有散去。
老道拄著手,坐在旁邊,看著癱軟在地、再無聲息的老婆子,長歎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想著什麼,然後手便鬆開。整個人往後仰到,將最後一口氣嚥下,終於不再發出一聲的聲響。
整個李府,只聽得到那隻小蟲在「嗤啦嗤啦」的撕咬、吞吃著另一隻小蟲的屍體。
就當那隻小蟲將另一隻蟲的屍體吞吃乾淨的時候,突然雙目神光一陣呆滯,那小小的、有些臃腫鼓脹的身體竟然開始發黑、發腫、潰爛!
卻原來。巫婆在吐出本命同心蠱的時候,將那鑽心蝕骨的劇毒注入了蠱蟲之中、壓制在蠱蟲腹底,被另一隻蠱蟲給吞吃了去。這同心蠱蟲非是毒蠱,哪裡經得住這極烈極其兇猛的惡毒?頓時穿腸爛肚、一命嗚呼!
萬里之外,那個住在瘴毒山窩裡的婦人,突然臉色發黑有見紅,連連吐出幾大口赤紅又發黑的血!渾身的血肉迅速的萎縮,烏亮的頭髮瞬間就變得蒼白、暗無光澤,並且刷拉的往下掉!
卻是同心蠱。一蠱同心、心與命合;蠱在人在、蠱亡人滅!
老巫女突然雙眼凸出,嘴裡唸唸有詞,不知念了幾句什麼,臉色雖然沒有好轉,但也沒有更快的催老下去。也不知她使了什麼秘法,竟然從必死之地拉回一條性命!
老巫女嘴巴動了動,剛想罵上幾句,就在這時。突然覺得全身發麻發癢,卻是不知什麼時候。那些被她藏在身上的蠱蟲惡物竟然失去了控制!
她怎麼也沒想到,往日被她拿在手中把玩捏弄的小東西,有朝一ri竟然會要了她的性命!
瞬間,老巫婆身上爬滿了惡蟲,一個人行在這些小蟲的包裹下,慢慢的蔫了下去……待到第二日。巫族眾人來看的時候,只能見到那地上幾件殘破的衣物。
正是:人惡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兩蟲俱歸於盡。三人共赴黃泉。李府的後院,髒亂亂留下屍體幾具……
巫玥兒將已經熟睡過去的小龍兒送到李行之的懷裡。她深深的看了李行之一眼,似乎要把他刻在心底上,隨後,一陣清脆的銀鈴響過,宅子裡面再無人跡。
李行之抱著孩子,看著靜靜遠去的身影,動了動嘴,終於沒有說出話來。
第二日,當東邊變得淡青色一片,西邊也顯出瓦藍墨蘭的時候,李府眾人都出睡夢中驚醒過來。沒有人知道昨天晚上發生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事。
李府很快就忙碌了起來。
今日是崔家小娘子返門的日子。雖然王二郎沒在,但該做的還是需要做。便在李行之的安排下,讓李霖芷陪著崔茹兒往崔府去。他相信,有李霖芷照顧著,他那弟妹怎麼也不至於吃了虧去。
兩隻大白牛平平穩穩的拉著一輛坐人的大車行在前面,不急不慢,後面迤邐跟著數十輛打著紅頭結的大角青牛!正是補去的彩禮!
一行數車幾十人行至崔府,崔家父母長輩未有迎出,只有幾個奴僕小廝稀稀疏疏的站立門口,不時交頭接耳,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見得車馬一行數十,俱是面現驚色,一人直往門裡去告訴家裡主事人,其他人整容侍立於大門一邊。
聽得被劫去李府的崔家小娘子崔家人神色各異,變幻不定,但看到那數十車的彩禮,臉色倒是變得好看了許多。
「你且去看看那李家人都帶了些什麼彩禮來!若是不合意,便退回去好了!我崔家倒是不缺這許多東西!」什麼是不缺,怕是不滿才對!倒是李家劫了人家小娘子,彩禮卻仍然被退回來,真是要大失了顏面!
管事的聽得崔家主事人這麼說,心裡點了點頭。雖然牛車甚多,但在他心裡,李家畢竟只是普通商賈之家,沒許多底蘊,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若非趕鴨子上架,崔家哪裡會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家?
過得不久,那管事的臉色怪異的一臉小跑過來,手裡拿著一張禮物清單,道:「阿郎,你看看」
崔家主事之人見得管家臉色有異,也不吝去多做猜測,連忙接過管事手裡的清單,看了看,臉色微變,隨即又被笑容鋪滿,道:「這李家還真與尋常商賈不同,倒是有些妙人。」
卻原來,清單上的禮物,竟與鄭家當日送來的彩禮相差無多,只是品質上要高上一籌!若是被鄭家人看到,還不得氣得吐出肺來!他堂堂三姓五高門之一的鄭家,竟然要被這小小李家壓得一頭去,這不是打臉是什麼?
崔家人卻不管是不是什麼打鄭家人的臉面了,只要的禮好了,其他倒無關係。他李家有這個能耐拿出這麼多彩禮來,別人還有什麼說的?這打鄭家臉的事,想做的人多了,但有這個資本去做的,卻是少之又少。
崔家的主事人又看了看清單,見得沒有什麼漏誤之處,才抬起頭來,對著那管事到:「那彩禮放置在何處?你且隨我去看看!」他雖然看到了禮單,但還是有些猶疑,需要眼見為實才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