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既然不嫌,自當願撫琴一曲的重生之夢璃!」夢璃哭笑不得,這男子怎地心思轉如此快,可那一副乖張有可笑的模樣,反倒心情愉悅了起來。
正在兀自雙手抱頭,做痛苦狀的鄭九立刻抬起頭,彷彿怕夢璃反悔一般,一雙圓圓的眼睛,一本正經的看向夢璃,「小姑子說的可當真?」
「九兄!快些起來吧!」姒珠一臉的懊惱,今日她如此盛裝出席,所為的便是令身邊的卓信侯多看一眼。來時便已經聽聞,今日之宴好似關乎王卓的婚事。世人婚嫁習俗,若求娶為正妻,高門大戶自會由長輩做主,讓幾個要好的小姑子一同陪嫁過門的,這樣,便是以後度日,妻妾之間也會和睦融洽些。
今日,她便是做了此種打算前來的。
姒珠這般的模樣一出,夢璃的嘴角禁不住勾起!
平素這姒珠是最不歡喜自己的,幾次碰面均都面色不善,今日相見竟然有些不同,竟主動向我行禮,莫不是她已經坐定了要隨我一同嫁進琅琊王氏麼?
這陪嫁之女……前世時,自己便不曾有的,那時父親滿心滿意的都在想著如何令夢嫣登上高枝,根本顧不得她,倉促之間,只有青兒跟著嫁了過去。這一世,不要說和其他女子同侍一夫,便是這個夫主,她也是絕不能要的了!
「若人人都如九郎這般,倒也有趣得很,起碼,用不著滿心猜度,機關算盡了!」她輕輕一笑,便衝著那向這邊愣神的侍從喚道「請被琴於此處!」說著。她的雙腿一盤,竟然在剛剛鄭九撒潑的地方原地做了下來。
今日,來此,她已作定了打算,任意胡為也好,態度輕慢也好。這婚事。自己是定不會應下的!
想到此處,那侍從已經取了琴來,一抬眼,那二樓處已經有好幾個人影湊了過來。向這邊探看了。
她抱著琴,身後是稍稍空曠的院落,在遠處則是成片白色的梅林。今日她穿的並不是平素的比袍,而是紅艷艷,帶著些許清揚的錦衣。外面套著的白色裘衣趁著她一張捎帶著病氣的小臉。竟然多了幾分媚意!便是易容之下,亦叫人收住目光,看將過來。
「小姑子,你不會是要在此撫琴?」鄭九睜大眼睛,他自認這臨淄城中,自己已屬特例,行事不羈。怎地這小姑子,如此投自己的脾氣來!
「正是!興起時。弄琴歌賦,興盡時才可意得志滿,不然,大好的景致豈不可惜?」說完這番話,她指下已然撥動琴弦。
隨著這一動作,琴聲悠悠響起,清遠,古樸,帶著一種遙遠的回憶與不可復加的喜意。這琴曲是前世一本古書中所寫。每每彈起,只覺得心神寧靜,靠著這只曲子,她度過了許多孤寂的黑夜。
鄭九聽著聽著,不由有點癡了。
癡的並不止是他,一旁的王卓立在原地,用一種驚艷帶著些許不知名的苦意的表情,看著夢璃。
忽地,一陣風起,那身後不遠處的梅樹,萬朵梅花竟然好似生了翅膀,飛散開來,宛若千萬隻蝴蝶,圍繞過來,一時間這庭院宛如仙境,而低頭撫琴的女子,才是這仙境真正的主人,她的一抬頭,一勾指,一顰一笑,便是那稍稍勾起的嘴角,也是無處不動人的!
漸漸的,二樓的絲竹之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吸氣之聲,再然後,怎是一連串腳步紛至沓來的聲音。
姒珠心中縱然是嫉妒無比,可這曲子一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夢璃,琴藝確實自己所不及,不。便是再練上十年,也難有這份看破滄海的氣度!
可是,當看到那圍攏上來的眾人時,她的一雙眼狠狠的又透出恨意來,自己便是穿著華服,同她站在一處。又有誰會在意呢!
這般想著,她忍不住一跺腳,飛快的奔上二樓去了。
過了很久,夢璃手指停下,收音抬起重生之夢璃。她一抬頭,便對上一眾癡愣愣的賢士,貴族。
她只衝著鄭九一笑「鄭九郎,曲已俯就,可滿意乎?」
「滿意!滿意!」鄭九郎從恍惚中回過神,抓了抓後腦,奇道「怪哉,怪哉!我剛剛好似見到仙子,怎地定睛一看,竟是你這小姑子了!」
「鄭九,怎地如此失禮∼」一個五十上下的老者,急匆匆從鄭九身後的人群中走進,低聲怒喝道。
「無妨!」她衝著老者屈膝一禮,道「九郎真性情,於長者前夢璃亦只是一小姑子而已!」
她將琴遞給侍從,「本是我唐突了,長者相邀,竟然先行賣弄了!」
「郡主哪裡話來,羞煞老朽也!」老者慌忙還禮,那一眾貴人也是紛紛施禮,這才返回庭閣之中。
說話間,夢璃已經跟著眾人身後邁步上了樓梯,方才撫琴時沾了一身的梅花,此時還有幾枚落在衣領處。她這一走動,那花瓣便順勢飛落了下來,不經意間,王卓伸出手,輕輕將那花瓣捻起,攬於袖中。
他的動作自然的很,並沒有一絲做作之感。一旁的鄭九瞥見禁不住嘻嘻一笑,道「卓弟,何必如此小心翼翼,睹物思人可不好!」
王卓一笑「可思可念,已經不易!」他說完這句丟下一臉糊塗的鄭九郎,先行上了二樓。這二樓很別緻,竟然在每個座席下備了暖爐,供人暖足。二三十個坐塌兩兩成排,倒也寬闊。
坐在主塌上的,自然便是王瑾,他的一雙鳳目,此時正看向夢璃,起身率先施禮「拜見郡主!」
他如此一說,那周圍的食客賢士之流,貴族女眷們便隨著一同施禮。
「瑾公多禮!今日只有齊氏夢璃,沒有郡主之說!」這般說著,她自自然然的走到第一排的座位。今日王瑾為主,主塌自然是不能去的。
「夢璃一時忘情,來的晚些!」
如此說著,一屁股坐到了榻上,拿起一隻酒觴來,仰頭便飲。
王瑾有些詫異的看向她,這個小姑子怎地如此豪飲!那些還在行著大禮的眾人,一個個躬著後背,竟沒有等到夢璃應答。時間一長,有些賢士的腰桿便酸軟了起來,他們平素習慣了頤指氣使,今日躬著身子時間稍稍長些,便吃不消了。那些世家的小姑子,身子也是微微搖晃,有幾個竟然支撐不住,忍不住輕呼出聲了。
這輕呼聲一出,夢璃才抬起眼,瞥向那奼紫嫣紅處,輕聲一笑,「瞧我,這般唐突,眾免禮吧!」
她這話剛剛說罷,那賢士們立刻伸直了腰板,長出了幾口惡氣來!便是身著華服的小姑子們,也禁不住面色氣惱起來。
一個齊家嫡女,父親只不過是五品的小吏,卻入了聖夫人的鳳目,得了郡主的名號!如今所見,這個郡主太過放肆無禮,自己的父親哪一個在朝中不是封疆大吏,如今屈膝歡顏已是不易的,怎麼卻換來這郡主的怠慢相待!
此時,王卓也步入了廳中,鄭九跟在他身後,兩人來到東側的位置坐下,剛一坐好鄭九便衝著夢璃一呲牙。夢璃一笑,轉頭看向王瑾。
「不知,瑾公今日喚我前來,所為何事?!」
「什麼!她竟然問所為何事?」
小姑子中早有人低聲議論起來。
「今日便是你我也知,瑾公許是相中了她,你我今日來此,只為應選隨嫁入琅琊罷了!」
「正是啊!怎地她好似不知?」
這些議論聲實在太小了,可那竊竊私語的動作還是入了王瑾的雙目。他緩了緩面色,道「郡主,你父已經將你的庚帖送於卓兒,不知此事,郡主可知?」
她一皺眉,男女婚配之前,先是要互贈庚帖的,如今父親瞞著自己,將庚帖堂而煌之的送出,明擺著是有意與琅琊結親了!
「瑾公,錯矣!」她一聲高喝,對著那一眾人道「天道倫常,人之常理!我齊氏的庶女夢嫣,已在月前嫁於甸公為姬,如何不過月餘,我父又要將我嫁與信侯,此事萬萬不可!」
正是!王甸是王卓的叔父,夢嫣在輩分上便是王卓的嬸嬸,如此說來,郡主若加入琅琊王氏,豈不就要稱呼夢嫣為嬸嬸了?
此話一出,王瑾臉色一變!
心中很是不快,這不快,並非因為夢璃而起,自家的王甸,是何秉性,這臨淄人誰人不知!可齊家庶女在成婚當日,街市之上叫嚷失態,其母竟還為其大肆揮霍,如此輕率不自知,竟然還能加入琅琊一族!
只是,這辯駁的理由稍稍微弱了些許,這個時代的世人中,姐妹倆同時嫁給一人有之,叔叔取了侄女的也平常之極。當下,一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雙手抱拳,喝道「郡主此言差矣!」他一出現,王瑾的臉色立刻露出一抹笑容。
「發乎於情,人間正理!郡主嫁與信侯,乃是天造地設,庶女夢嫣只是庶出,怎可相提並論?況且,吾等聽聞,郡主已經割袍斷親,又何來**之說!」
這賢士一邊說,一邊慢慢踱步,慢慢從人群中走出,來到夢璃面前。
他的腳步才剛剛站定,一捧涼涼的液體,自上而下,澆落了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