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終於停了,臨淄城中,街頭巷尾,漸漸聚集起了眾多的流民重生之夢璃。這種缺糧的現狀,首當其衝受苦的自然是平頭百姓。漸漸的,如齊家這樣的大戶也有些吃不消了。「她!她居然不回!」一個尖銳的冷笑聲響起。
「夫人,如今糧價飛漲,咱們府裡的糧食僅僅還可以十日的用度,您看是不是……」管家鄭叟躬身向著田氏回話。
「不是幾日前剛剛送來了五車麼?這麼快就要用光?」
鄭叟一躬身答道「府中人多,口多,這糧自然也吃得快些!」
待我再想想,你且下去吧!」
待鄭叟走遠,坐在一旁的夢嫣焦急地說道「母親,上次青兒來時,說嫡姐一下子買了三十幾車的糧,卻只給我咱們五車,何不找人和她明要呢!」
「她如今不在府內,雖說現在我在當這個家,可總不能明著去跟她要,倒顯得我治家無方。你父親若回來聽說此事,定會責怪於我!」
夢嫣點了點頭,又是長歎一聲,「可是如今糧草稀缺,我們就算是出錢去買,也未必能買著啊!」
田氏的杏目一寒「這個孽障當日不除,我們母女還得去求她?」
她的話音未落,鄭叟便晃晃張張的跑了幾來,「夫人,琅琊王府來人了!」
田氏和夢嫣立刻站起身,互相看了看,緊張的說「快,快請!」
來的是一個四十上下的劍客,他身材高大魁梧,三縷鬚髯垂至頸下,見到二女微微一點頭,雙手叉了叉「奉王公令,臨淄大水不絕,難民流離失所,令各大家獻出糧草供應!多多益善!」他的話音鏗鏘有力,說完也不待田氏回話,便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夫人,夫人!」
田氏雙腿一軟,身子晃了一晃,夢嫣急忙扶著她坐下。「母親,這琅琊王氏毫不講理,咱們明明都快糧盡了,還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慢慢的低泣了出來!
「哭,哭有何用!」
這句話令夢嫣哭得更厲害了!
一時間屋內靜寂,侍從婢女都不敢做聲!
田氏的眼珠轉了轉,語氣緩了緩,嘴角勾起一絲竊笑重生之夢璃!「鄭叟,近前來……」
「女郎,打探的人回來了,女郎竟然猜中了,這琅琊王氏現在正在令各家獻糧呢!」
她彈琴的手,略略一頓,從懷中拿出鑰匙,道「叟,命侍從將二十車糧食裝車,一定要以我的名義送去!你切記,送糧的時候,要正氣凜然,若有人問起,你便大聲宣告,這二十車糧是我這個齊家的夢璃自願送給琅琊王府的!」
那老叟連忙應諾,便緊張的準備起來。他越來越發現,這個女郎是非常有遠見的!做事便越發勤勉了!
於是,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少年侍從,一麻袋一麻袋的將那沉甸甸的米袋抗了出來,搬上馬車。
「鄭叟,你怎麼又來了?」
「女郎可在,夫人要我來傳話!」鄭叟望了眼搬糧的侍從們,心中大喜「誰說女郎不顧家族,看樣子是要給我們送糧了!」
「在,在,既如此你隨我來!」
這二人一前一後來了東苑。他們的腳步一近,夢璃便轉過頭去,瞪了一眼管事的老叟,喝道:「你怎麼人老心也老了?還不去裝糧!記得,要大張旗鼓地送過去,要讓世人都知道,這是我齊氏夢璃送出來的二十車糧!」老叟還要說什麼,卻看見夢璃鳳眼一凜,冰冷冷的目光投了過來,他身上一縮,本來想說的話早就拋到九霄去了!趕忙回身接著準備馬車裝糧。
鄭叟本來是笑呵呵的,在聽到「這是我齊氏夢璃送出來的二十車糧!」時,他的嘴巴張了又張!神色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老叟領命離去後,夢璃轉頭看向鄭叟,微微一福身,鄭叟在齊家身份雖然是管家,可是卻也是父親以前的故交,多少要留一份情面的。她清脆地問道:「啊,光顧著說我自己的事了,鄭叟勿怪。不知您這次前來,可是庶母對夢璃有何吩咐?」
鄭叟張了張嘴,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他這次來,是得了田氏的吩咐,想用琅琊王氏徵糧的名義向夢璃要糧的。田氏原本打算要個十幾車的,然後再以自己的名義送給琅琊王氏五車糧,剩下的糧便留在手中。要知道現在的臨淄城中,糧柴一天比一天稀少,多些存糧總比那些金銀細軟之物強上百倍。
為了這個,田氏命他連家丁侍從都帶來十個,所有的借口和說辭都在心中想好了。想來夢璃畢竟是齊氏嫡女,她要糧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即便是齊元回來,也不能說什麼。
可鄭叟萬萬沒有想到,夢璃這個小姑子,不知發了什麼神經,竟在自己來不及開口的時候,擅自宣佈拿出糧栗送給琅琊王氏,還一送便是二十車,還以她自己的名義!
這時刻,他心中大為煩惱,可怎麼辦呢?已沒有了索糧的借口了啊。回去後如何向夫人交代呢?要知道,琅琊王氏這樣挨家去索要,強令各大家族送糧,那派出去的劍客,分毫的情面都不講,各個氣勢洶洶,一分情面也不講!那架式太過咄咄逼人,再加上各大家族也是糧食短缺,一時之間,各家族互相張望,竟沒有一人主動送糧的。
在這種尷尬凝結的氣氛中,夢璃的車隊出現了。
她的車隊中,有幾個侍從使勁得敲著鑼鼓,這鑼鼓聲陣陣引得四周的庶民氏族紛紛舉目觀望。塗了大大嫡字的一輛輛馬車,擠擠滿滿的裝著高高的糧柴,那柴火竟然全部都是乾柴,裝著米粟的袋子也是緊實的。一眾看熱鬧的庶民士族見了,不免私下詢問。
老叟聽著四周不時傳來地議論聲,當下身板一拔,以一種極為豪邁的口吻大聲說道:「這是我家女郎以一人之力贈給難民們的糧柴呢。我家女郎聽過沒?她便是齊氏夢璃,是那個得玉郎誇讚,受王公百金的齊氏嫡女啊!」
老叟低蒼老而高亢的聲音一傳出,他旁邊的一眾僕役便是大聲附合。十幾個少年侍從七嘴八舌的,把夢璃的事跡從路頭傳到路尾。
喧嘩聲乍起。
一漢子驚叫道:「只聽過齊氏有個美貌的夢嫣,怎麼又多出個齊氏夢璃?她一個依靠家族的小姑子怎麼拿出得這麼多糧柴來?」
「是啊是啊,這個小姑子好大的氣魄!一人送出的糧,足抵得上幾個家族。當真不容小覷,當真了不起啊!」
聽到路人地詢問聲,老叟的聲音更加響亮了,他心中對夢璃的佩服又多了一分!他的腰板不由得直了又直。當下,他把夢璃的事,大聲說了一遍又一遍。這車隊經過之處,總有很多人尾隨著,想跟去看看這罕見的熱鬧!
當車隊來到琅琊王府前,一個空蕩蕩的棚子擺在府門前,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劍客坐在裡面,看到老叟,朝著他深深一禮,老叟朗聲道:「奴奉我家女郎齊氏夢璃之令,為臨淄難民送上二十車糧柴。」
那劍客雙手一拱,朗聲道:「多謝了。」
「不敢。我家小姑子說了,天下之民如水,水能載舟,亦能溢舟!此時當事救民於水火之時,雖然力薄,也要拼盡全力一試!」
他這話一出,週遭圍觀的眾人,臉色為之一變。一雙燦若星辰的雙目直直的看了過來!
那劍客聽聞哈哈大笑,道:「齊氏夢璃,雖為一個婦人,其見識胸襟,卻令得我輩丈夫也為之慚穢啊。」他的聲音響當當地砸落在地,傳出去老遠,週遭的人,面面相覷。路人中有不少人悄悄地退下腳步,反身快步走回去。
那劍客身後一人,把這變化收入眼底,他的嘴唇勾起,這一笑,引得四周含羞帶怯的偷看著他的女郎們紛紛低聲的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