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合平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林宥倫,他本來走得不快,見到林宥倫站起來,急忙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把手遞了過去。
兩人握手時,袁合平感慨地說:「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林先生,我還以為林先生對武術不感興趣呢。」
林宥倫手還和袁合平握在一起,頭卻轉過去對一旁的鍾楚虹笑說:「紅姑,聽出來沒有,袁先生這是對我有意見啊!」
「這可不能怪袁先生,誰叫你這段時間都『不務正業』,現在誰還記得你以前寫過武俠小說?」拍時鐘楚虹就和袁合平認識,當著袁合平的面說起話也比較隨意,更不掩飾她與林宥倫的親密關係。
袁合平光想著林宥倫斥巨資在香港成立「極光」特效公司,下意識地就覺得林宥倫對傳統武術不感興趣,卻忽略了林宥倫成名早期卻是以武俠小說作者身份為大家所熟知。
鍾楚虹這麼一提醒,袁合平才發現自己疏忽了,拍拍自己腦袋笑說:「你看我真是糊塗了,怎麼把林先生的這重身份給忘了。」
林宥倫很隨意地擺擺手,說道:「我雖然寫武俠小說,對武術瞭解卻不多,在袁先生面前就不班門弄斧了。」
「林先生莫要笑話我,現在我感覺自己這身本事就快沒用武之地了。」袁合平這番話並非完全是謙虛。隨著電影特效在香港的興起,傳統武術在電影界越來越不吃香,武功再厲害,也比不了電腦特效那般神奇,雖然現在這種趨勢還不太明顯,但袁合平心裡卻有一種深深的擔憂。
特別是在親身經歷了的製作之後,袁合平的這種感覺就越發的強烈。影片中雖然也有功夫元素的表現,但整體的華麗視效讓觀眾們自動忽略了這一點。袁合平和很多人一樣,覺得電腦特效是外國人的東西,看著電腦特效能在港片裡大行其道。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時候台上的武術表演已經開始了,林宥倫在座位上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身子往袁合平這邊靠了靠。方便與袁合平說話,「袁先生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我是個粗人,說話直接,林先生可莫怪!」袁合平這幾句話節奏緊湊。音位很高,好像鐵鍋上炒蠶豆,都是一個一個蹦出來的。
林宥倫微微一笑,「直說無妨。」
「林先生投資搞電腦特效我沒意見,畢竟那種花錢的技術不是每部電影都能用。但林先生也不能只把目光放在電腦特效上,武術是我們的國粹,不能說丟就丟吧?從李小龍之後,香港功夫電影就越來越不景氣,當初拍完,我本以為程龍可以扛起這面大旗,可現在他卻越來越向西方靠攏,功夫片越拍越像動作片。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功夫片難道真的就要從此沒落了?」
林宥倫正想著該怎麼和袁合平提的事。袁合平主動聊起功夫電影,卻讓他有了開口的機會。「現在的功夫電影無論是形式還是內容都顯得有些落伍,功夫電影要想重振雄風,除了在題材、劇情方面大膽創新之外,還需要發掘一位新的功夫巨星來帶動整個功夫電影的發展。徐可最近想重拍黃飛鴻題材的電影,不知道袁先生有沒有興趣加入進來?」
袁合平被問住了。吞了一口唾沫,像一團棉花把喉嚨堵住了。他剛說完林宥倫對功夫片不夠重視。林宥倫馬上就邀請他參與一部功夫片的製作,這樣的轉折未免太大了一些。袁合平一時間竟有些難以抉擇。
林宥倫找袁和平做的武術指導,除了看中他是北派功夫的一代宗師外,很大原因是他背後的袁家班。香港三大武指班底,洪勁寶的洪家班和程龍的程家班,骨幹成員都喜歡沖在台前,而反觀袁家班,除了袁詳仁喜歡拋頭露面演個配角,其他都專注幕後創作。沒有台前顯勝的雄心,也就少了很多「自尊」和火氣,設計打戲可以配合到任何導演。
遇到徐老怪這種強勢的導演,也只有袁合平能配合好他。
林宥倫把的劇情細細地和袁合平說了一遍,兩人心思都不在台上的武術表演,不知不覺時間就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袁合平聽完的故事,實際上就已經心動了。
功夫電影一直以來遭人詬病的劇情單一、模式化嚴重等問題,從劇本角度來講都是因為故事缺乏底蘊內涵,而徐可將武俠故事融入到具體的歷史背景之下,使武俠片的主題從簡單的江湖情仇上升到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程度,這一點讓袁合平自愧弗如。
當然,文戲一直都不是袁合平的長項,所以他很快就擺正了心態。林宥倫親自開口邀請他擔任影片的武術指導,算是給足了他面子,要是拒絕,那就有些不識時務了。
袁合平正要表態,忽然聽到台上一陣鑼鼓聲響,抬頭看時,只見一個英武的年輕男子飛身箭步,展劍亮相。這人生得濃眉大眼,身上穿一件青色鑲邊的緊身裌襖,在台中央站定,持劍在手,朝台下觀眾抱拳行禮,接著便收斂笑容,刷地亮開架勢,兩隻眼睛像流星一般,眼波隨著手勢,精神抖擻地舞了起來。
他的劍路清晰,一招連一招,一式接一式,不紊不亂,無間無斷,先是舒緩柔軟的招數,接著步步緊湊、閃展騰挪,只見白光閃閃,劈刺處鏗鏘有聲。
使完一套劍,年輕男子舒了舒手腳,接著便打起拳來,他的身子好似一隻鳥兒,兩條胳膊像老鷹扇動翅膀,一起一落,柔裡帶剛,好像拍著翅膀,翱翔太空一般;忽而又聳肩縮頸,彷彿要襲擊奔突在地上的走獸,動作舒展,優美卻又不乏陽剛。
「這個年輕人不錯!」袁合平不自覺地點點頭,轉頭發現身旁林宥倫像著魔似的緊盯著台上。
袁合平看了看林宥倫,接著又看了看台上的年輕人,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很大膽的想法,林宥倫不會是看上這個台上這小子了吧?袁合平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對台上正在表演的這個年輕人就愈發的留意起來。
從這年輕人在台上的這番表演來看,他的功夫底子應該是不錯的,關鍵是他的形象很不錯,陽光剛毅,即便是放在圈子裡也算是一個英俊小生……很短的時間裡,袁合平心中對這年輕人的印象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之前他只是覺得這個年輕人不錯,現在卻上升到了欣賞的程度。
林宥倫此刻的心情很複雜,或者說是充滿了疑惑,第一眼見到台上這個年輕人,他便覺得對方很像一個人,但來自後世的記憶卻告訴他,那人現在還是個半大孩子,絕不可能是眼前這個英武青年。
是或不是,只這兩個念頭,就同走馬燈似的在林宥倫腦子裡旋轉著,越仔細看,他便越發地懷疑,除了年齡對不上號,這人完全就是和他腦子裡那人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背後雷動的掌聲響起,林宥倫這才回過神來,袁合平適時地將身子湊了過來,「林先生對這個年輕人感興趣?」
林宥倫驚訝地轉過頭,「難道袁先生也有同樣的看法?」
「是塊璞玉,如果打磨得好,難說就是下一個李聯傑。」
袁合平對這年輕人的評價很高,林宥倫不動神色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心中卻打定主意,等表演結束,一定要把這個年輕人的身份來歷好好查一查。
武術表演結束,主辦方邀請到場嘉賓上台與大陸的武術運動員合影,林宥倫本來是沒打算上去湊這個熱鬧,可心裡實在忍不住對那個年輕人的好奇,便也跟著走上台。
在合影前,林宥倫瞅準一個機會,走到那個年輕人面前,從近處再次認真打量了對方。
「這位先生貴姓?」林宥倫心中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對方的身份,但出於謹慎,還是客氣地詢問對方的姓名。
在台上表演時,趙聞卓就曾經留意過台下坐的一排嘉賓,和他主動打招呼的年輕人坐在最中間的位置,想來身份應該很特殊,最讓趙聞卓驚訝的是,對方開口和他說的居然不是粵語,而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我姓趙……聽先生的口音,你也是從大陸那邊過來的?」
「其實香港這邊也有很多人會講普通話的。」林宥倫笑著沖趙聞卓眨眨眼,趙聞卓卻感覺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宥倫像查戶口似的,將趙聞卓的年齡、家庭、經歷問了一遍,弄得趙聞卓莫名其妙。
「66年出生?」趙聞卓介紹自己年齡的時候,林宥倫愣了一下,見趙聞卓滿臉狐疑地看著他,急忙開口說:「我也是66年的,說起來和趙先生算是同齡了。」
趙聞卓眼中疑惑盡去,林宥倫內心裡卻沒有看上去那麼平靜,趙聞卓比他印象中大了六歲,歷史真的已經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