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宥倫回家很晚,第二天睡到9點多才起床,下樓準備回錄像廳,在門口卻遇到一個人,讓他感到非常意外。
「林生,我們又見面了。」見何貫昌手伸過來,林宥倫只好快步迎了過去,握手時說:「何先生,你該不會是一大早就在我家門口等著吧?」
「林生誤會了,今天要找你的可不是我。」何貫昌讓開身子,林宥倫這才發現街邊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能讓何貫昌站在外面打前站,車中那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林宥倫撇撇嘴,「勞動鄒先生大駕,我這心裡可真是惶恐啊。」
何貫昌哈哈一笑:「鄒先生說了,劉備尚且能三顧茅廬,如果能得林生這樣的大才,他親自跑一趟又算得了什麼呢?」
林宥倫朝小車的方向拱拱手,客氣地說:「蒙鄒先生抬愛了。」
何貫昌朝後做了個請的姿勢,「鄒先生還在車裡等著,我們這就過去吧。」
——
汽車後座上坐著一位老人,面孔修長,皮膚白皙紅潤,面部輪廓剛勁柔韌,兩條高高挑起的眉毛下嵌著一雙光芒閃爍的長眼睛,一望可知,這是個極為自負的人。林宥倫久聞鄒聞懷大名,不過見到本人還是第一次。
鄒聞懷也在觀察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年紀很輕,大約不會超過二十歲,穿著件白襯衫,袖口隨隨便便的挽著,沒有打領帶,松著領口,還有一頭亂蓬蓬的濃髮,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只有那對敏銳而清澈的眼睛,閃動著光芒,裡面蘊蓄著的思想當然不會儉約。
「林生,我們終於見面了。」鄒聞懷風度翩翩地邀林宥倫進車同坐。
林宥倫矮身上車,見面就朝鄒聞懷拱手抱歉:「早想和鄒先生見一面,可惜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有些事情大家心裡明白,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何貫昌跟著也上了車,鄒聞懷就想在車上和林宥倫面談,所以司機就帶著他們在附近兜圈子。
鄒聞懷開門見山就問:「上次見面貫昌說的事,不知林生考慮得怎麼樣了?」
「鄒先生真打算進軍國際市場?」
「我聽說日本人正野心勃勃地準備收購一家好萊塢的電影公司,香港電影市場甚至還不如日本,要想有更大發展必須向外擴張。好萊塢電影氣候漸成,如果我們一直坐井觀天,不要說走出去佔領海外市場,連我們自己的市場也會被人家佔領。嘉禾向外走,不僅是想給自己找一條活路,也是想給香港電影找一條活路。」此時香港電影還未迎來真正的黃金年代,鄒聞懷就能看透香港電影本身的局限性,併力圖尋求突破,這份決心和魄力確實讓林宥倫感到欽佩,但林宥倫兩世為人,可不會被鄒聞懷幾句豪言壯語就輕易打動。
「嘉禾能有鄒先生掌舵,未來的發展真是讓人期待。」
林宥倫應付式的恭維了兩句,沒想卻被鄒聞懷抓住話頭,「林生既然也看好嘉禾的發展,何不與我攜手共創大業?」
「鄒先生真是太高看我了。」林宥倫搖搖頭,「我這個人只是運氣好,又承蒙大家看得起,這才有今天的成績,實在擔不起鄒先生這般看重。」
「我看人一向很準,林生的意思,莫非是說我看走眼了?」
鄒聞懷反將一軍,林宥倫頓感頭疼。他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鄒聞懷卻突然說起了另一件事:「美國20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派專人到香港和嘉禾洽談,想要購買《寶貝智多星》的改編權,這劇本是林生寫的,我想問問你對此時有何看法?」
嘉禾已經將《寶貝智多星》的劇本連帶著版權一起買下,這事鄒聞懷根本不需要徵詢林宥倫的意見,他這麼問更多是想試探林宥倫的態度。
「為什麼不試著將影片拿到美國去上映?」
林宥倫的想法和鄒聞懷不謀而合,鄒聞懷沒有說話,卻是坐在前排的何貫昌轉過頭來向林宥倫解釋說:「我們試過和美國的片商聯繫,沒談攏的原因是他們都覺得這部電影拍得很有趣,但主演都是香港演員,擔心美國的觀眾難以接受。」
林宥倫發現事情並不想自己想的那麼簡單,「難道就沒有哪家公司願意嘗試一下?」
何貫昌苦笑一聲,「如果是功夫片,進入美國市場還相對容易一些,可是劇情片就沒那麼容易了。美國觀眾都比較自大,功夫片也只不過是某些觀眾拿來滿足自己的獵奇心理的工具,從根本上,他們還是看不起外來電影的。」
鄒聞懷也歎了口氣,「說到底還會是我們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太少,在外面才會被別人看不起。」
何貫昌和鄒聞懷對這個問題都看得很清楚,但無奈於手裡能打牌就只有這麼一張,所以才費盡心力想要捧程龍上位。直到林宥倫的出現,鄒聞懷才看到了新的可能,而好萊塢片商對《寶貝智多星》改編權表現出的濃厚興趣,愈發讓他篤定自己的判斷。
鄒聞懷和何貫昌所思所想,在後世全都一一應驗,即便程龍、李聯傑都在好萊塢「打」出了一片天空,但功夫電影終究沒有成為主流,文化差異不是靠一兩個明星、一兩部電影的成功就能改變的。美國的文化強勢是由其經濟地位所決定的,處在文化弱勢的國家想要與好萊塢爭奪電影市場,道路何其艱難。
嘉禾能力壓邵氏,在香港影壇成就霸主地位,鄒聞懷與何貫昌都不是簡單人物。
「好萊塢這些年以北美市場為依托,電影製作已經開始朝著大製作的方向發展,而整個東南亞加在一起,電影市場也比不過北美。我只能說,鄒先生為嘉禾選擇了一條非常難走的路。」
「路途雖險,卻有別處看不到的風景。」鄒聞懷胸中豪氣頓生,「在我看來,林生就是能為嘉禾披荊斬棘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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