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林宥倫在錄像廳上班已經有一個多星期了。
老闆周炳德每天都來核對一次賬目,然後把收到的錢款帶走,其他時間根本見不到人影。
錄像廳白天也放一些時下熱門的新片,不過基本沒什麼生意。每天這時候林宥倫都很閒,唯一能打發時間的就是看陸伯攢下的那些舊報紙,一杯茶一份報紙,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下午林宥倫不是趴在桌上打盹,就是在那裡胡亂寫一些東西。
到了晚上林宥倫才開始有得忙,錄像廳的午夜場一直排到凌晨2點,放的全是那種不穿衣服的電影。這類電影一般票價不貴,在香港底層市民中頗受歡迎。
以往電影開場前都是林宥倫最忙的時候,不過今天坐在售票窗後的卻是陸伯。
今晚第一場放的是大導演李瀚祥6年前拍的一部電影,片中女主角余紗莉與岳華長達十分鐘的「床上肉搏」堪稱70年代最激暴的香.艷演出。林宥倫剛來時陸伯就向他推薦過這部片子,這幾天陸伯一直在林宥倫耳邊念叨這戲多麼精彩,弄得林宥倫也不禁想去見識一下的那位70年代後期香港最當紅艷.星的風采。電影還沒開場陸伯就過來替林宥倫頂班,說什麼也要林宥倫進去看看這部他極力推薦的影片。
林宥倫走後,陸伯端著一個茶杯,閉著眼睛正哼小曲,突然有人敲敲外面的玻璃,把他嚇了一跳。
售票窗前擠過來一張肉團團的胖臉,陸伯沒好氣地揮揮手,說:「電影已經開始了,要看下一場半個小時後再來。」
說完他就把隔窗啪地合上,差點就撞到對方的鼻子。
來買票的胖子很生氣,他用力拍了拍隔窗,半天不見反應,只能隔著窗戶大聲嚷嚷道:「哇靠,這什麼狗屁影院,一個賣票的都這麼囂張?我今天就看這場,你不賣票我就自己進去了!」
隔窗再次打開,陸伯面無表情地伸出手:「只收零錢,一人十塊!」
「操,你開黑店的,這是多少年前的老電影了,敢賣這麼貴?」胖子不傻,當然不肯被宰,在他看來,這種老電影票價賣到5塊錢就已經頂天了。
陸伯理直氣壯地回了一句:「愛看不看,不看滾蛋!」
胖子罵咧咧地把錢砸在陸伯面前,陸伯神閒氣定地撕下一張票,丟了出來。
「進門左轉,自己找位子坐。」
胖子拿著票來到放映廳,剛進門就聞到一股怪味,裡面烏煙瘴氣。
胖子捂著鼻子找了個座位,屁股還沒有坐穩,手先模到了一灘黏稠噁心的液體,頓時看電影的興致就全沒了。
他氣沖沖地回去找賣票的陸伯理論,陸伯對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也懶得爭辯,直接給他指了一條路。
「廁所出門右轉,慢走不送。」
胖子也拿這個油鹽不進的老頭沒辦法,只好自認倒霉,去廁所洗了手,出門的時候掏出那張還沒捂熱的電影票,正準備隨手扔進垃圾桶,忽然,電影票背後的幾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一個零散的故事片段,沒有前後文,不是有心人根本看不出什麼。碰巧這胖子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導演,他下意識地感覺到,這會是一個不錯的電影素材。
陸伯以為胖子已經被打發走了,沒想到過了幾分鐘,這傢伙又笑呵呵地出現在自己面前。
「你怎麼又回來了?」陸伯很頭痛地問道。
胖子掏出一百塊錢,大聲說道:「買票,再給我十張!」
「你買這麼多票幹什麼?」陸伯就是嘴上問問,收錢給票,動作一點都不含糊。
「我突然想拉屎,可廁所裡沒紙了,這電影票不錯,正好給我用來擦屁股。」胖子假裝數票,偷偷看了每張票背後,果然都寫有幾行字。
陸伯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威脅道:「信不信我一口茶水噴死你?」
「再給我十張!」
胖子又掏出一百塊錢,陸伯頓時傻眼了。
「你屁股被屎糊了,買這麼多票擦屁股?」
「我高興,我樂意!」胖子故意裝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還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陸伯看出這胖子在存心消遣自己,立馬撕了十張票,示威似的丟了出來。
「有種你接著買!」
胖子拿起那疊票,發現後面幾張都沒有字,也沒工夫再繼續消遣這老頭,「你當我傻啊?你要我買,我偏不買,氣死你個老混蛋!」
沒等陸伯將滾燙的茶水從窗口裡潑出來,胖子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
直到電影散場,陸伯都還在詛咒著那個缺德的死胖子,林宥倫回來時正看到他在那裡生悶氣。
「喲,誰惹您發這麼大火?」
「一個來買票的死胖子,讓我給罵走了。」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事,陸伯也沒有細說,轉過話頭就問林宥倫剛看的片子怎麼樣。
「還行吧。」林宥倫嘴上應付了一句,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雖然李瀚祥的這部電影大膽挑戰情.色尺度,大拍男女主角的激.情床.戲,但此時的香港情.色片仍遠不能與歐美、日本同日而語,男女床.戲都點到即止,且不敢觸及敏感重要部位,以林宥倫後世的眼光來看,仍算是相當保守了。
陸伯點點頭,端著茶杯正準備出門,林宥倫突然發現桌上的那疊電影票好像少了一些。他問起這事,陸伯一拍腦門,「你看我都給氣糊塗了,忘了跟你說,剛才有人一口氣買走了二十多張票,錢都在抽屜裡,你點點看。」
林宥倫關心的倒不是錢的事,他白天閒得無聊,閉著眼睛看了幾段穿越前的記憶,其中有一段記憶是他在看一部美國電影,他隨手就把那個故事抄在了電影票的背後,還想著明天找張紙謄下來,然後再把剩下的部分補全,沒想到這些票都被陸伯給賣了。
「對了,我白天看你在這些票上寫寫畫畫的,你是不是在上面記了什麼要緊的東西?」林宥倫沒說,陸伯卻自己想起了這件事。
「就我自己瞎編的故事,在上面打打草稿,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丟了就丟了。」
見林宥倫沒把這當回事,陸伯也就沒有多問。
兩人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可買走電影票的胖子這個晚上卻失眠了。
首先他很鬱悶,因為電影票上的故事只寫了一小半,而且中間還跳過了一些情節。可即便是這樣,這個故事表現出的戲劇張力還是讓他大呼過癮,要是能把它拍成電影,票房絕對可以大賣特賣。
接著他又有些著急,雖然這些電影票都是他出錢買來的,但賣票那老頭顯然不知道電影票背後還寫著這樣一個精彩的故事。寫這故事的作者沒準就和那老頭認識,他今天已經把老頭給得罪了,再要想從老頭口中得到作者的消息可不容易。
更糟糕的是,他一口氣買走了所有的電影票,那作者發現後不起疑才怪,即便找到了作者本人,要怎麼和對方解釋又是一個叫人頭痛的事。
胖子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天亮才想出一套完整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