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少白洗漱完畢、吃飽喝足出門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艷陽當空,給本應十分涼爽的秋日帶來了一絲焦灼氣息,眼前的空氣似乎也被炙烤的扭曲了起來。
陳少白手持利劍,旁若無人地漫步在田間小徑上,見到他,村人們都下意識地避開。
唯有些少不更事的稚童,才會好奇地湊過來偷看一眼,然後又飛也似地跑開,在夥伴之間嘰嘰喳喳說些什麼,好像完成了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似的。
他們看陳少白的眼神很複雜,就像人類在動物園裡看獅子一樣,有敬畏,有懼怕,有優越。
唯獨沒有平等。
「只是被捅了一劍不死,再順手解決了兩條蛀蟲而已。至於都這樣嗎?」
面對這些陌生冷淡的目光,陳少白冷靜從容的連他自己都有些驚奇。
熊英傑和嚴三的屍體都被他處理掉了,留下的血跡和打鬥痕跡根本不需要他去處理,一場秋雨適時地給這件事情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就算留下什麼線索,陳少白也不會太過在意。
還是那句話:官不舉民不究。沒有證據,就算有人閒的蛋疼去報官又如何?
所以這些人於他而言,幾乎造成不了半點影響,而苗語琴也習慣性地宅在家中擺弄女紅、研究醫術和琴譜。
現在,陳少白可以一心一意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提著長劍,拿著一本書籍,他尋到一處視野開闊的地方隨意盤坐了下去。
陽光柔和,正適合讀書。
《亟雷》,這是陳少白從熊英傑身上搜刮出來的,最珍貴的物品。
書籍並不算厚,剛好二十五頁,紙質銀白、密度很大,觸感溫潤細膩,散發出一股檀木的香氣。
封皮是一種他未曾見識過的獸皮,是天藍的色澤,整本書由銀線穿織裝訂,很沉實。
遠遠看上去倒還不覺得有什麼,但如果離近觀察它的話,就覺得有一股厚重古樸的歷史厚重味道撲面而來。
就算不去看書的內容,只憑借它的材質,都可以賣出一個不菲的價格。
而粗略翻閱過一遍的陳少白則明白,在很多修習劍術、渴求向上攀升人們的眼中,這本書絕對是無價之寶。
這種劍譜,明顯不是書局刻印行那些地方成批出版的東西,具有唯一性,幾乎能算是一名練劍者終生的傳承了,如果不是熊英傑運氣極好,根本得不到這樣千金難求的東西。
只是在機緣巧合之下,這樣的珍寶又落在了陳少白手中。
翻開封皮,扉頁上用商文寫就的十六個大字直接闖入眼簾。
「初學十年,天下去得;再學十年,寸步難行。」
這兩句話有很多種理解方式,據陳少白猜想,它應該在敘述劍法的特性。
「易學難精?知道的越多,就知道自己不知道的越多,大致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饒舌的話語讓他搖了搖頭,翻過扉頁,他的心神就完全沉浸在了劍術的世界裡。
《亟雷》上不僅有文字,還配合有通俗易懂的運勁圖片,技巧法門,縱使有設計到經脈穴道這樣的專業名詞,這些年在苗語琴的渲染下,他也能懂上個七七八八。
看得出著書者是個很務實的人,通篇簡明扼要,描述一針見血,沒有涉及到玄之又玄的比喻借代和那虛無縹緲、不可捉摸的氣。
陳少白看的很慢,每翻一頁,他都要閉上雙眼思考上許久,在心中默默演練。
等到精神圓潤飽滿,手癢難耐的時候,他才會站起身來拿著長劍比劃演練一番,直到最後演練的稱心合意,才會繼續看下去。
……
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對於沉醉劍法的陳少白來說,一個月的時光似乎在眨眼之間就已經在指尖消逝,這個月裡,他的世界之中只有手中長劍和家裡未長開的小蘿莉。
「陳少白?你是說那個殺人犯?」
「噓……噤聲!小心讓他聽到,取了你的性命!」
「哼……那陳少白有什麼好威風的?上次在木犀城裡大人物面前,他還不是小心翼翼的跟條賴皮狗一樣!」
「村長,照您這麼說,他陳少白也只是個橫行鄉里的強人罷了?」
「當然。」
強人指的不是強者,而是強盜、土匪、二流子一類的存在。
但是對於這些言論,陳少白充耳不聞,只是專心練劍。
宅男的生活,就是如此簡單純粹。
秋幻泉一處開闊平坦、陽光明媚的地帶。
三尺利劍在陳少白的手中如同游鳳一般靈動敏捷。劈、砍、掃、壓、掛、撩被他輪流使出,招招熟稔的都像是精研基礎劍術多年的行家裡手。
但如果有真正的劍術名家來此,就會從細節之中發現,陳少白的動作其實並不完整,不管是劈砍、掃壓還是撩掛,都存在著一個變化的伏筆,都可以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演變為突刺。
最簡單、最直接、最富有殺傷力的「刺」。
其餘一切劍勢的演練,都只為了這一招突刺,若能在出劍之時聲如奔雷,那這《亟雷》也算是徹底地登堂入室了。
舞了一會劍後,陳少白落步如釘,力量自足部腰跨生出,傳導至手臂,身體瞬間變輕,整個人就好似一片落葉般緊緊依附在劍柄之上。
辟里啪啦……
一陣雷電轟鳴般的輕響順著劍身傳來,揉了揉因為運動過量而已經有些開始震顫的手臂,陳少白緩緩歎了口氣。
「雷聲不夠通徹響亮,還是沒能達到小成境界。」
這亟雷劍法一旦登堂入室,不管敵人從什麼角度來攻擊,陳少白都能用一招突刺接下,屆時,他也能持劍與人搏鬥拚殺了。
來日揮舞長劍若行雲流水,持之與域內豪傑爭雄,多麼瀟灑快意!
練的愈多,陳少白的眼界也就越發地寬廣,他明白,一個月前的熊英傑就是將《亟雷》練到了小成的境界。
那般實力,就算與劍客級別的高人想比也相差不遠,若真要判出孰強孰弱,那還要打過才知道。
如果不是陳少白有氣療術相助,寧肯以傷換傷的話,恐怕當時鹿死誰手還是個未知之數。
只要將《亟雷》劍法練到平地一聲驚雷炸起的境界,再加上氣療術的輔助,陳少白就有足夠的信心將那曾經點爆自己心臟的陳衛滅殺劍下。
這一個月的專至練劍,讓他發覺了氣療術除了治療外的另一個作用——快速恢復疲勞。
無論是怎樣的透支性疲勞和肌肉損傷,一個氣療術釋放出來,半刻鐘之後就可以恢復如初。
這樣一來,陳少白不捨晝夜練劍一個月的效率,幾乎能媲美別人練上一年。
人不是永動機,可有了氣療術支撐的他卻如同不知疲勞的機器一般。
但萬事有利則有弊,氣療術也是同樣,每次施展氣療術之後,陳少白的胃就好像變成了無底洞一般,他的食量至少要增加三四倍之多。
雖說習武之人的飯量普遍很大,但他一頓飯就要吃七八個饅頭加上五六斤紅肉,卻是有些過於駭人了。
每次飢餓的時候都跑回家吃飯,很不方便。
但是陳少白又不能靠意志強忍著不去進食,否則的話,他完全有理由擔心自己的胃會因為過度飢餓而自我消化掉。
所以他現在總會隨身裝一些苗語琴親手製作的蜜漬肉乾,這種食物的能量和營養都很充足,密度很大,佔空間小,便於攜帶。
而且它的味道很棒,細細咀嚼來鮮香可口,給陳少白練劍的過程中增添了不少樂子。
練劍至今,陳少白的身上也發生了不小的改換,雖然還是一套黑色緊身皮獵衣,但身材卻生生拔高了幾寸。
陳少白的面部線條依舊柔和,但配合著他那日漸剛毅的眼神,現在看上去不像束髮之齡的少年人,倒有些接近於加冠之齡的青年了。
得自熊英傑的那柄長劍劍鞘早已不知所蹤,所以陳少白又花了十兩銀子找了名匠師重新打造了一副河鯊皮的劍鞘,上邊鑲了不少做工精美的盡數花線,不仔細看的話,倒也覺得它頗為華貴不凡。
「氣療術!」
合上雙眸,陳少白默默地對自己釋放了一次氣療術。
週身肌體的溫度驟然飆升,然後回落。
疲勞和酸痛感頓時如同潮水般褪去,但胃酸卻又開始翻滾氾濫起來,劇烈的飢餓和空虛感從腸胃裡傳來,讓他覺得這種感覺簡直比長劍透體還要難以忍受。
「唰」的一聲將長劍入鞘,陳少白將手伸入隨身攜帶的囊兜之中,準備取些蜜漬肉乾充飢。
下一刻,他注意到地面震動,有意識地微微側耳聆聽,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陳少白極目遠眺,面色一片肅然。
「大麻煩來了!」
「這次之後,也不知道秋幻泉能有多少人能倖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