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聲勢駭人的連珠箭,那陳衛竟不退反進,他猛地一步踏前,手中的長劍便綻放開來。
「身如弩弓,劍如矢。」
陳少白腦海裡頓時蹦出了這句話來。
一柄普普通通的長劍在陳衛的手中,似被賦予了生命一般,如蒼狼出山,精準咬中連珠箭後,又在瞬息之間化為了青牛之舌,劍尖捻轉舔舐,帶起的勁風竟在眨眼之間將第一支箭矢絞成齏粉。
劍身再轉,勁風四溢。
啪!
粗劣的箭矢和長劍同時爆裂開來,木屑和鐵花散落地面。
「這小畜生好大的力氣!」
心愛的佩劍被人兩箭射毀,陳衛眼裡儘是陰霾,但他卻並未多做停留,而是並指成劍,身形挪動來到陳少白身前,輕輕一指朝其左胸點去。
「這才是真正的劍術?竟然能借風力禦敵,即便散而不凝,也很恐怖了!」
常年山中狩獵鍛煉出的敏銳目力讓陳少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現了對方劍招的玄妙,但戰鬥之時,生死勝敗都在瞬息之間,容不得他多想。
感受到對方手指上的氣流律動,陳少白的瞳孔瞬間收縮成了危險的針芒狀,他一邊迅速後撤,一邊將週身肌肉鼓起,全力照著對方的指劍上砸去,雖無甚章法,卻也威力驚人,沒有人會懷疑這一拳的侵略性。
然而事實遠比想像荒誕,陳少白的鐵拳在對方從劍術衍生出的指劍下,竟連半息也沒有抵擋住,他只覺手上脈門一麻,一口氣便盡數洩散,動作也變得僵硬起來。
兩根青筋遍佈的手指重重印在胸口,陳少白只聽到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響,便感覺自己身體裡邊好似有水袋瞬間炸開一般。
「心臟爆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他的氣息就瞬間微弱起來,意識也漸漸模糊,只有幾句支離破碎的話語似有似無地傳入耳際。
「陳衛!你怎麼能……」
「二小姐,此人狼子野心,拉弓在前……若不殺他,這祖孫果的消息一旦放出,後患無窮……」
「他已經死了?」
「此人被我用璇璣劍轟中左胸,心脈已斷,絕無存活之理。」
「那……你找個地方,將他葬了吧。他也姓陳,這樣的人才,如果生在我陳家……」
噗通!
水花濺開。
一股冰冷的觸感從四肢百骸傳來,讓原本因為供血不足而昏沉的大腦清醒了些許,陳少白知道,自己的心臟在陳衛那一指的勁力之下已經遍佈裂痕,周圍的大小血管都爆裂開來,只恐再無活路了。
人之將死,他的臉上反倒露出一絲自嘲之色。
「如果能早些見識到劍術的神奇,今天絕對不是這個結局!」
「木犀城陳衛,老子記住你了,若今日不死,來日必讓你血債血償!」
「小苗都還沒養大呢……真是不甘心啊……」
諸多雜念在腦海中隨生隨滅,但不甘卻也阻止不了死亡的來臨,兩世的記憶如同浮光掠影般在眼前閃過。最終的畫面,竟定格在了他穿越之前的那一幕上。
雜牌組裝電腦爆炸,《仙劍奇俠傳》裡的技能界面如同粒子般噴入了他的大腦。
下一刻,陳少白感到海量的信息被強行塞進自己的大腦,劇烈的刺痛突兀襲來,縱使他兩世為人,意志不凡,卻也支撐不住,於是乾脆利落地昏迷了過去。
……
冰冷,顫抖。
陳少白猛地睜開雙眼,顫抖著雙手抓著密佈河道的亂石,費力地爬上岸邊,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了濕潤清爽的空氣。
半響,不敢置信地將手搭在胸口,感受到心臟那健康有力的躍動和溫度,他終於確認自己還活著。
「心臟明明就被打爆了才對啊……」
一陣刺痛從手掌上傳來,陳少白低頭一瞥,原來是剛剛爬上岸的時候被鋒銳的碎石劃破,傷口血流如注,散出著一股腥甜的熱氣。
他彎下腰,正準備將傷口清理一番,卻忽然感到手掌突兀地滾燙起來,一股萬蟻噬心般的瘙癢在創口出生出,難受地齜牙咧嘴。
但瘙癢只持續了三個呼吸的時間,便如同潮水般退去,再去看,不淺的傷口已然結痂癒合。
陳少白搓了搓暗紅色的血痂,便見到下面白皙如新的皮膚。
「氣療術!」
眼前的景象觸發了腦海中的信息片段,讓他漆黑的眸子一亮,便瞬間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後果。
挽救了他性命的,正是「氣療術」——陳少白穿越前正玩的遊戲,《仙劍奇俠傳》裡的第一個技能。
這氣療術的信息一直深藏在他的靈魂深處,激活它的條件只有一個:重傷。
想到這些年引以為傲的從無傷記錄竟是作繭自縛,陳少白不由得苦笑起來,但隨後聯想如果日後能夠激活仙劍奇俠傳裡其餘的技能,豈不是能夠御劍飛仙、與精怪妖仙神交?
「御劍術,凝神歸元,萬劍訣……如果能得到這些能力的話,對付區區一個陳衛簡直輕鬆的如同吃飯喝水一樣了。」
想到仙劍奇俠傳遊戲中那些神秘莫測如神通般的技能,陳少白便有些心血激昂,習慣性地陷入了幻想之中。
咕嚕……
劇烈的飢餓感打斷了宅男那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癔症,清醒過來後,他就被自己忽然衍生出的念頭嚇得一個激靈。
「陳衛心狠手辣,而且劍法高超,如果他要對小苗不利的話……」
看多了爭霸小說和電視的陳少白滿腦子都是斬草除根之類的思想,這般念頭剛生出來,便不可遏制地滋長起來,漸漸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越想,就越是心急火燎,也顧不得自己的動作是否會引來其他豺狼虎豹的窺伺,更顧不得自己武器已失,認準路後便朝著村落的方向狂奔而回。
今日天朗氣清,濕漉漉的獸皮獵衣被炙熱的陽光烤乾,卻又被陳少白週身湧出的汗水所浸透。
獸皮雖鞣質的極仔細,但被汗水浸透之後變得出人意料的粘稠粗糲,貼在身上極傷皮膚,而且還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鹽鹼腥味。
陳少白強忍身上的不爽,認準小徑埋頭狂奔。
「木犀城!陳衛!你最好祈禱小苗沒事,否則……上窮碧落,下至黃泉,我也要誅你全族!」
或許真應了否極泰來這句話,回村的路途出乎意料的輕鬆,陳少白並未遇到什麼兇惡嗜血的豺狼虎豹和日漸橫行的山賊強人,原本需要兩個多時辰的腳程竟被他硬生生地壓縮成了三刻鐘。
村莊無名,並算不大,從頭走到尾也只需要一個時辰的功夫。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秋幻山裡孕育的生靈讓許多村人不必耕種便能生存下去,所以就連民風也顯得剽悍了起來,幾乎每個成年人都隨身攜帶著弓箭刀斧之類的武器。
夕陽的餘輝給大地鍍上一層紅邊,村莊的輪廓漸漸在陳少白的眼前明晰起來。
在問過幾個偶遇的村人,確定陳衛與陳夢璇二人歸來之後並未停留而是直接回了木犀城,苗語琴依然平安無恙之後,他才心下稍定。
「看來那祖孫果在那兩人心裡的份量真的很重啊……」
確認心上人無事之後,陳少白心頭重擔便鬆了下來,他快步走到湖邊,將視線投向水面,見到一名披頭散髮的少年。
少年一身原本極為合體的黑色皮獵衣上破了個兩指寬的大洞,皺巴巴地貼在體表,渾身上下沾滿塵埃,形如乞丐。
「這幅模樣,等會回去又要被那小妮子取笑了。」
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心儀之人,陳少白此行秋幻泉所積累下來的怒氣也不由地平息了許多,於是對著湖面,準備稍作清理還原本貌。
剛起一捧清水,一陣嘈雜的聲響便傳入耳際,從音色上,他能辨的出是來自兩男一女。
「語琴妹子,你就從了熊老大吧,那個娘娘腔有什麼好的?哪裡比的上我們老大英明雄壯?」這聲音的主人應該是個年輕男子,音調尖細刺耳,卻偏生要裝出一副和善模樣,聽上去彆扭無比。
「我雖未曾進過私塾,卻也熟讀《風女訓》,懂得為人妻子,當從一而終的道理。我既入陳家,就斷無再侍他人之理,諸位請回吧。」
女孩柔和的聲音如同黃鸝一般,極為悅耳,卻又帶著一股堅定的味道。
音量很微弱,就像隔著一扇門傳出來似的,若非陳少白耳力超凡,根本聽不清楚。
「那陳少白進山兩天沒回,估計早就進野獸肚裡了,你還真能為他守一輩子活寡?不如改嫁我熊英傑,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要多愜意有多愜意,免得一個人孤苦伶仃,無人可依啊!」
音色粗豪憨直,如果不聽話語內容的話,恐怕腦海裡就會下意識的浮現出一幅憨厚大漢的模樣。
事實上,熊英傑身高九尺,雖是彪型大漢,卻與憨厚絕緣,他來秋幻泉這些年,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若不是沒人能真正拿到他的把柄,恐怕他早就被木犀城裡捕快剿了。
「妻子?看你的模樣,怕那陳少白根本就沒有碰過你吧?嘖嘖,可惜了這張嬌滴滴的臉蛋。你先別忙著拒絕,等會我們老大讓你好好快活快活,你知道箇中滋味以後,就再也離不開了。」
那聲音尖細刺耳的男子再次發話,只是這次撕破了面皮,就不再裝出和善模樣,露出了一副猙獰齷齪的爪牙。
彭!
聽到門被踹開的聲音,陳少白原本就彷彿火燎般的胸膛像是被潑了一瓢滾油,他的臉色瞬息陰沉下來,沒有絲毫猶豫地徑直衝到肉鋪,借了把剁骨刀,箭步奔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