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岳衡大喝一聲,唐富貴等人一驚,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盯著人群,大叫道:「是哪個不長眼的,給老子站出來!」
哎呀,還挺橫的呢?岳衡眼角一跳,淡淡的說了句「是我喊的」,足下輕移,頓時從人群中脫穎而出,站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唐富貴輕哼一聲,上下打量岳衡,想要看出岳衡是哪路神仙,見他面目陌生,相貌普通,不禁面露不屑之色,但當唐富貴的眼睛撇在岳衡腰畔的鏢囊時,他的表情卻立刻嚴肅起來,先是驚愕,再是呆滯,周圍的旁觀者們,也爆發出一陣騷動,有人輕聲驚呼道:「核心弟子,竟然惹來了核心弟子!」
不少人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樣子,江湖公道自在人心,微弱卻畢竟存在,再怎麼說唐富貴也是仗勢欺人,大家看不過眼,但事不關己,憤憤不平卻也沒有人願意拔刀相助,此刻大家見有核心弟子出面架樑,自然而然的覺得十分解氣。
「朋友是什麼人?」唐富貴頭皮微微發麻,事到臨頭,已不由得他退縮,他一字一頓的自我介紹道:「在唐富貴,恭為富貴堂堂主,是毒手幫的一分子。」唐富貴將毒手幫三個字咬的格外的沉重,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核心弟子的本領,絕非自己富貴堂的幾個直系高手可匹敵的,所以他忙不迭的祭出毒手幫這塊金子招牌。
唐富貴身為一堂之主,人面很廣,他見岳衡面生,揣測此人多半是個跑單幫的高手,對付這種高手,唐富貴自有一套經驗,他很清楚,通常跑單幫的核心高手,要麼心高氣傲,要麼性絕世唐門情古怪,自己態度稍有不對,都有可能引來對方的暴起出手。於是唐富貴一面用毒手幫的名頭,以期壓住對方,一面盡量放低語氣,避免在言語上惹來對方的不快。
唐富貴卻並沒有發現,當看見岳衡出現的一剎那,苦臉大叔的表情,已經由緊張轉為了放鬆,「這變態來了,嘿嘿,富貴堂算是撞到鐵板上了。」
「哦?毒手幫麼?」岳衡臉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令唐富貴心中一緊,他淡然道:「在下唐龍。」
「唐龍?唐龍!」唐富貴臉色幾乎在一瞬間就黑了下來,那是極度惶恐的黑色。唐富貴消息靈通,自然知道「唐龍」二字,在眼下的唐門中有多麼重的份量,更別說唐龍身後,還站著風鈴風大小姐呢!此時此刻,與唐龍針鋒相對,唐富貴的臉上五彩紛呈,他的腸子都要悔青了。
唐富貴很幽怨,自己跟幾個朋友逛街,不過是臨時起意,想訛詐一把,怎麼就引來了一條超級大鯊魚呢?一想到唐龍身後還有風鈴撐腰,唐富貴更是緊張,風鈴和毒手幫上層的關係,唐富貴一直看不明白,他有件事他卻很明白,風鈴隨口一句話,就可以讓毒手幫毫不猶豫的跟富貴堂劃清界限,翻臉殺人!
唐富貴下意識的向岳衡身後看去,恰好瞥見岳衡身後不遠處,還有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唐富貴立時呻吟了一聲,他痛苦死了,痛苦得都想自殺了事,唐富貴用盡力氣,向岳衡擠出一個無比難看的笑容,「原來是唐龍師兄!小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失禮了。說話時,唐富貴連看都不敢再向岳衡背後看一眼,他不知道大師姐的想法,也摸不準自己應不應該跟大師姐打招呼,自找麻煩?
有了落鳳盟的前車之鑒,就算借唐富貴三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風鈴和岳衡面前有任何造次,他富貴堂就那點兒家當,根本禁不住這兩個超級高手的折騰。
唐富貴心裡頭七上八下,額頭上冷汗涔涔,他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個待審的囚犯。
「這位兄弟,是我的朋友,你欺負我的朋友,可不是好,」岳衡微微一笑,隨口說道,令唐富貴汗如雨下,只一個勁兒的胡亂連聲「不敢」,就在唐富貴覺得自己死定了的時候,岳衡突然話鋒一轉,笑道:「不過我這個人向來公道,從不為難人,你要是真想買他的暗器,那就按標價交易唄,一百貫,真心的不貴!」
「啊?是,是,一百……」唐富貴一愣,旋即大喜,一時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做夢都天下竟然有這種好事,才一百貫,而且是正當的買賣,就將自己給放了?唐富貴也是個機靈人,立刻從懷裡掏出幾錠白花花的銀子,不由分說,一把塞進苦臉大叔的手裡,連聲說道:「抱歉兄弟,我出門忘了帶銅錢,這裡是一百兩銀子,您就別推辭了!」他連話都不帶說完,就一把抄起滾落在地上的那套袖裡箭,領著幾個朋友,慌慌張張的跑了。
唐富貴的輕功也不是蓋的,他跑的還真快,他可真怕岳衡反悔!
唐富貴很滑稽的撤退了,可周圍的觀眾們,卻一片寂靜,既無人恥笑,也無人謾罵,他們的臉上保持著恭敬、驚疑、羨慕的表情,毫不吝嗇的將目光投在岳衡,特別是風鈴的身上,直到此刻,他們才留意到,這對混在市集中,閒聊散步,貌似情侶購物的男女,竟就是傳說中的那兩個人。
偶爾也有一兩道目光在苦臉大叔的身上掃過,那目光中包含的,卻是**裸的嫉妒:切,憑什麼你就能認識大名鼎鼎的唐龍師兄和風鈴大師姐?老子這麼英俊瀟灑,武功高強,卻偏偏連人家的邊兒都沾不上,真是沒天理了!
岳衡和風鈴都是久經考驗的革命主義戰士,對於眾人的目光,他們倒顯得出奇的坦然,岳衡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抱拳沖周圍朗聲道:「各位,此間事了,大家請都散了吧。」這話基本就等於下逐客令了。
但眾人非但沒有人敢面露不快,反而有不少人受寵若驚似的向岳衡和風鈴施禮回敬。眾人紛紛散去,至於他們心裡頭到底怎麼想的,那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嘿,又見面了!」岳衡待眾人走的遠了,這才自來熟的沖苦臉大叔打了個招呼,「您怎麼稱呼?嘿,這麼熟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真挺不好意思的。他身後,風鈴再次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是說這個是老熟人嗎,怎麼還有熟卻不知道名字的?」風鈴氣鼓鼓的撅了撅嘴,她意識到,自己恐怕又被岳某人給晃點了。
「我是唐肯。」苦臉大叔苦笑一聲,低聲回答,同時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不知怎的,岳衡越是熱情,他越是有些心驚肉跳的感覺。
「啊,原來是唐肯師……兄!」岳衡按江湖慣例打著招呼,話到嘴邊又改了稱呼,他心裡卻泛起幾分古怪,因為看這位兄弟的臉色,明明就是個鬱鬱不得志的中年大叔嘛,「機關道一別,小弟一直十分想念,今日總算見到了。」
「咦,你想念我什麼?」唐肯警覺的瞥了岳衡一眼,心裡也泛起幾分古怪,就彷彿一個守財的老奴,被一個慣犯竊賊惦記上了一般的不自在。唐肯為人十分謹慎,他的直覺一向很靈驗,所以他對岳衡,言行舉止間,盡顯戒備。
「哈,好久不見,想念您,就是想念您人唄,」岳衡毫不在意的打了個哈哈,他走上前去,一把拽住唐肯,笑道:「咱們在機關道中,也算是不打不相識的,走,咱們找個地方敘舊去。」當岳衡走上來拉人的時候,唐肯已下意識的擺出躲閃抗拒的姿勢,可無論他手上怎麼擋,腳下怎麼閃,就是避不開岳衡這隨手一拽,被岳衡拉住肩頭,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前傾去。
「咦?」唐肯一愣之下,連著掙了幾掙,可岳衡的手掌,只隨著他的動作輕輕的拂動了幾下,就輕易的化解了唐肯掙扎的力道,不依不饒的黏在他的肩頭,穩如泰山。
唐肯的臉又變了,他的左手,又不由自主的拂向右手衣袖,但這個動作只做到一半就終止了,唐肯想明白了,碰上岳衡這個硬茬兒,所有的掙扎根本就是徒勞的。
風鈴在後面看著有趣,不禁「詰」的一聲笑出聲來,她忍不住說道:「你們倆也別拉拉扯扯的啦,看上去影響不好,想要敘舊是吧,到我內堡的院子吧,進了院子,隨便你們倆怎麼扯。」
「誰拉拉扯扯的啦?」岳衡隨口反問,但他的手卻已條件反射般的離開了唐肯的肩頭,唐肯也條件反射般的向後跳了一大步,兩人目光瞬間碰在一起,又忙不迭的分開,都有些尷尬,唐肯結結巴巴的說道:「你別拉我,我自己會走。」
「誰願意拉你了?」岳衡下意識的將手背在背後,狠狠的在身上擦了兩下,然後喘了口大氣,道:「你別誤會啊,其實我只是想跟你做生意。」
「做生意?什麼生意?」唐肯皺了皺眉。
「兄弟你別裝了,能做出袖裡箭的器堂高手,唐門可不多,你在器堂,暗器打造之術和機關術都練的不錯吧,怎麼樣,能打出精良品的暗器嗎?破甲飛刀有嗎?只要有,兄弟我就收。」岳衡笑嘻嘻的道明意圖。
岳衡此話一出,風鈴和唐肯都透了一口大氣。
「呼,這傢伙果然厲害,能想到找器堂高手打造暗器,不失為一個補充暗器的好法子!」風鈴暗想。
「呼,這廝原來是衝著我的暗器打造之術來的,並不是別有所圖……」唐肯也放心了,只有天才曉得他在不放心什麼!
唐肯略微尋思了一下,決定實話實說:「破甲飛刀的材料太貴,精良飛刀打製出來也少有人消費,所以我一直沒有收圖譜,但工匠級的柳葉飛刀我卻是會打造的,你需要嗎?需要的話,二十兩銀子一把也就夠本了。如果自備材料的話,一把我收你四十貫的加工費。另外,如果你們感興趣的話,我還會打造手裡劍、金錢鏢、如意珠、藍羽箭、袖裡箭、青鱗鏢……只是打造的價格,都要視情況另談,另外我時間有限,最多耽誤一天時間,就算是還你一個人情。」
唐肯很誠懇的說著,他的話,頓時讓岳衡和風鈴都倒吸一口涼氣,對唐肯刮目相看,因為就這麼幾句話的工夫,已輕輕鬆鬆的報出了十七種暗器,雖然大多是常見的暗器,最高也就是工匠貨,但也十分的不凡了,須知江湖上修習打造之術的玩家雖多,但大多也僅僅擅長幾種兵器的製作罷了,真能費心費力的收集和學習各種兵器圖譜,練都到可以出爐販賣地步的,卻並不多見。
像唐肯這樣一人能打造十七種暗器的,在唐門器堂的一眾專修打造之術的高手中,也是極其罕有的了。
「嘖嘖,高手啊!柳葉飛刀,來個二十把,一天能出來吧?」岳衡真心的稱讚,並立刻下單,二十把柳葉飛刀,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剛好是一個巧手匠人一天可以完成的工作量,他又看向風鈴,問道:「大師姐,剛才那套袖裡箭我看過,做工不錯,說明這位兄弟的手藝不一般呢。你要不要也訂些暗器?」
「我麼?」風鈴難得的沉吟了一下,畢竟像唐肯這樣的器堂高手並不多見,但她很快就搖了搖頭,實話實說:「工匠貨就算了,比武大會,到了我這個量級的,出手至少都要精良暗器才夠威力。」
「精良級?」唐肯眼睛一亮,他遲疑了一下,道:「精良暗器我倒也會三種,分別是羅漢圈、三yīn刺和蠍尾鏢!不過價格方面麼……」
「羅漢圈一對,三yīn刺和蠍尾鏢各來五枚,你有存貨嗎?只要快,價格不是問題!」風鈴想都不想就張口回答,唐肯心裡一怔,暗道這才是大主顧,大師姐就是大師姐,霸氣,比起對面那個摳門的鐵公雞強太多了!
「成交,我還有些存貨,本來是打算自己用的!」唐肯咬了咬牙,他知道憑自己的本事,就算有利器相助,最多殺入直系前百,直系前二十基本就沒戲,核心弟子,更是想都不要想的,所以自己的那些存貨,與其用在擂台上,倒不如賣了換錢實在。
唐肯在本質上,算是一個手藝人,也算是個生意人,但就不是一個武者,他能做此想,也是理所應當的。
所以唐肯一旦將庫存的精良品賣了之後,心思就更活絡了,他心裡一熱,突然脫口而出:「大師姐,我這裡還有一件利器,絕對稀有,絕對物有所值,大師姐,你感興趣麼?」說話之際,唐肯的嗓音,竟微微有些發顫,顯然他口中之物,極其的不簡單。
若非面對的是風鈴,是一向說一不二,童叟無欺的唐門大師姐,唐肯還真不敢亮出自己的稀有暗器。
稀有暗器,雖然在江湖上已非罕見,但每一件稀有暗器,依然可以令人眼紅,而唐肯這一件,卻更加的了不得,一旦亮了出來,足以令所有唐門弟子瘋狂。
「哦?什麼稀有暗器?只要有用,我就收!」風鈴的興趣頓時上來了,而岳衡卻不著痕跡的向唐肯的右手衣袖瞥了一眼,心想:「終於釣出來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居然讓我都有些發毛的感覺。」
唐肯輕輕晃了晃右手,他的衣袖裡邊,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小圓桶,那小圓桶只有一寸來寬,三寸來長,看上去並不很起眼的樣子,但風鈴卻倒吸了一口涼氣,她法眼不差,明察秋毫,目光自然而然的凝在圓筒的花紋上。
那花紋,彷彿天生,也彷彿人為篆刻,看上去倒像是一隻凶悍異常的大黃蜂似的。
「這個,莫非是……傳說中的黃蜂尾上針?」風鈴輕聲說道,她的聲音壓得極低,近似夢囈,她的臉上,露出了極度震驚的表情。
唐門大師姐,號稱見多識廣,沒有不會的暗器的風鈴風大小姐,居然被一件稀有暗器給震住了。這件事要是傳了出去,本身就足以令人震驚!
什麼?!岳衡也瞬間陷入了呆滯,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唐肯的衣袖,心中一陣驚歎,「真想不到,竟然是黃蜂尾上針,這可是器堂的絕傳暗器之一呢!這玩意兒的穿透力和覆蓋範圍比不上暴雨梨花針,但淬上絕毒後,近距離內,足以射殺一名高手,只要使用得當,其實用價值,絕不亞於暴雨梨花針多少!」
與暴雨梨花針一樣,黃蜂尾上針也是一次性絕世唐門的獨門暗器,能發不能收,但凡能發不能收的獨門暗器,總比能發能收的尋常暗器,要厲害許多。
岳衡身上起了幾個雞皮疙瘩,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唐肯,彷彿在看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
直到現在,岳衡才明白過來,曾經給自己帶來危機感的,究竟是多麼恐怖的一件暗器,而唐肯這個貌似人畜無害的中年大叔,是多麼恐怖的一個人!
唐肯的暗器功夫如何,岳衡不得而知,但岳衡知道,憑唐肯的暗器打造絕藝,他足以震驚唐門,名動江湖!岳衡的臉上,剎那間又換上了招牌式的微笑,他明白,這回,他又撿到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