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管水虎如何興奮的上竄下跳,小昭如何含蓄的欲拒還休,壁虎如何鬱悶的要厲兵秣馬,風鈴、岳衡和唐猛,卻開足馬力,飄飄然的回到了唐家堡,馬不停蹄,直奔內堡後院而去。
唐猛心情激盪,守得雲開見月明,他的隨機任務終於完成,只要成功拜入石頭師叔的名下,苦練一段時間,他猛將兄,必能在下一次唐門弟子排名大賽中,脫穎而出,在核心弟子中佔據一席之地!
同樣的,風鈴和岳衡也充滿了好奇,唐石頭,可是唐門長老中的一員重要戰將,在江湖上大名鼎鼎。此人性情相當古怪,極有個性,自小就有石雕石刻的天份,常常沉迷於雕刻巨石的工作,技巧之嫻熟,連一般的能工巧匠都望塵莫及。可惜,這裡是唐門,暗器世家,唐門弟子不玩兒暗器玩石頭,傳出去簡直令人笑掉大牙,所以唐石頭從小就是師長眼中的另類,同輩眼中憨伙,有一段時間,唐石頭之名,幾乎就是玩物喪志的代名詞。
但天才就是天才,是金子就會發光,唐石頭沉迷石雕石刻,時日久了,卻自然而然的,從中悟出了一整套威力絕倫,驚天動地的暗器功夫,江湖名曰「大石神功」,這套功夫,專以石頭為暗器,越是巨石,份量越足,威力便越大。須知尋常暗器,以腕力機括發出,為求出手準確,重量也不過幾兩幾錢而已,就算是密宗五行輪,佛門金剛圈這一類著名的特殊暗器,撐死不過十斤重罷了,但唐石頭的大石神功,卻獨闢蹊進,據說純粹以力量取勝,專挑數十斤重的石塊作為暗器,練到極致,上百斤的巨石,也不過是隨手一擲,尋常的江湖高手,碰上這樣的暗器,動手之時稍有不慎,動輒筋斷骨折,重則粉身碎骨,是以唐石頭神功一成,立刻在江湖上闖下了偌大的名頭,成為一方高手!(其實以唐門的做派,不是高手根本就不會放出去)
唐石頭出山之後,歷經大小戰役數十,擊敗無數江湖高手,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長江天塹一戰,那一戰,唐石頭孤身一人,立於長江天塹之上,居高臨下,獨鬥長江水道三大幫派數十名高手,鄱陽毒龍幫、洞庭老龍堂、太湖天王寨,可都是長江水道中頂尖的幫派,其中高手,俱為一時之選,能被派出來開疆拓土的,更是不得了的人物,但就這樣的數十名高手,不但未能通過一名唐門高手的阻截,反而被唐石頭打得抱頭鼠竄,望風而逃,從此不敢再向西南多進一步!
唐門的規矩,弱肉強食,能者居上,弱者居下。從此,在唐門三十六房中,便有了唐石頭這一房。
一人,獨領一房。
如此殊榮,唐門長老中,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能得如此人物青睞,又是何等殊榮?唐猛激動到了極致,以至於當他一腳踏入石頭師叔所住院落的大門時,他整個人走路的姿勢,都不自然的僵硬起來,彷彿渾身上緊了發條的機器人一般。
「耶,這裡就是石頭師叔的住處啊?這擺設,可真別緻!」風鈴和岳衡並沒有唐猛那麼緊張,比唐石頭更大牌的高手,他們又不是沒見過?兩人進了院子後,左顧右盼,趁機大飽眼福,唐石頭師叔身份尊崇,也十分寬大,一人就佔了好幾進院落,院中林林落落的,擺放著不少奇形怪狀的巨石,使得整座院子顯得相當的擁擠,但就這麼偌大的庭院,卻偏偏見不到一個人影,顯得格外的僻靜和蕭瑟,只有一陣清脆的,富有韻律的鑿擊聲,從院子深處遠遠傳來。
叮,叮,叮……
剎那間,岳衡心中泛起一絲熟悉的感覺,恍惚中,他彷彿回到了白帝城中,唐門鏢局,那分外寂寞的小院,不知怎的,他的腦中,竟突然浮現出恩師唐安的落寞面容,「師父?呃,是幻覺!」
岳衡不自覺的揉了揉眼睛,瞬間又回到現實,眼前這院子,可比師父的要氣派、華麗多了,但其中散發的那股難以言喻的寂寞味道,卻幾乎跟師父的院子一模一樣。「高手寂寞?」岳衡默默的念了一句,肅然起敬。
一行人無聲的走過第一進院子,才跨過院子的大門,遠處的鑿擊聲便突然一停,緊接著,幾人耳邊響起一個溫和的,略帶磁性的聲音,「是唐猛嗎?」
「是我,師叔!」唐猛一反常態,畢恭畢敬的沖遠處大聲應道,「還有兩個協助弟子完成任務的同門朋友。」
那聲音沉默了一下,又在三人耳邊響起:「一起過來吧。」
三人往裡走,又走過一進院子,這才來到中院的客廳,那客廳燈火通明,中央擺著一方重達數百斤,純青色石面上,由雞血紅、粉紅、綠色瑪瑙自然生成的精美圖紋,卻被人隨形而雕,那刀法古拙質樸,雖無精細入微的刻畫,寥寥數刀,卻已傳神,整塊巨石,宛如展翅綵鳳,神似敦煌飛天。
「好石,雕的也好!」岳衡不由的讚了一句,就這刀法,看似隨意,卻與天然的巨石融為一體,不求形似,但求神似,已是宗師級的手筆。
「哦,你懂?那你講講,怎麼個好法?」一人從巨石後應聲走出,這是一名衣著樸素的中年人,他的身量並不魁梧,相貌並不威武,只是手腳略微長大一些,但不知為何,岳衡一眼看上去,卻覺得此人舉止如山,有一股巍峨之意,岳衡立刻知道,此人,必定就是傳說中的唐石頭,唐師叔,不光是因為此人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更是因為此人隱隱發出的威勢,分明就是一種純粹力量的延伸,只有真正自信無比的頂尖高手,才可以凝聚而出的威壓!
岳衡不禁微微一滯,被這樣一個高手,用「好奇」的目光矚目著,他的實際壓力可想而知。
但岳衡旋即又嘿嘿一笑,話不是吹的,對於雕刻,他岳某人還真懂!別看岳衡年輕,其實他涉獵的投資領域相當廣泛,在現實中,玩過的、關注過的東西可多了去了,奇石、雕刻、古董……他都研究過,雖不算多精深,但最基本的,也是最為重要的眼力,卻已練就,比之從某某博物館、博物院出來的頭牌兒鑒定專家,還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些,只見他微微一笑,卻並沒直接回答,而是顧左右而言他,侃侃而談,「質為石之本,紋為石之魂,色為石之神,形為石之靈,兼顧可達觀。」
那中年人聞言,眼睛頓時一亮,大有酒逢知己的感覺,他一步邁出,已站在岳衡身邊,伸手在岳衡肩膀上輕輕一捏,微笑道:「你這孩子很有幾分悟性,真懂石雕,不錯,不錯,咦,居然是天生練暗器的胚子,我喜歡,你叫什麼名字,是誰的弟子!」
這一句話說出,透露的意思相當明顯,唐猛的眼睛都直了,反倒是風鈴依然一臉恬靜,一點兒也不吃驚,畢竟這樣的場景,她已不是第一次遇到。
「呃……」岳衡額頭的冷汗立刻滲了出來,石頭師叔隨意一捏,對他而言,卻不啻於被人用大開碑手狠狠的打了一下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硬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師叔在上,弟子唐龍,家師姓唐名安!」
「唐安!你怎麼會投入劍……,」石頭師叔的瞬間呆滯,不由的又捏了岳衡一下,就在岳衡呲牙咧嘴的時候,他猛的一放手,脫口而出:「啊,我明白了,一定是唐森這廝,在接引門徒的時候留了一手,假公濟私,嘿嘿,這傢伙好深的算計!不動聲色,就將一個好苗子攬入自己那一房!」
岳衡心裡一驚,唐門中,敢直呼冷面閻羅唐森為「這廝」的,只怕除了這位向以無所畏懼而著稱的石頭師叔之外,還真找不出別人了,但是,他可不想讓自家師叔背黑鍋,於是苦笑了一聲,道:「咳咳,石頭師叔,我家的唐森師叔,其實是個很鐵面的人,他真的沒有做過……」
「他當然不是我說的那樣的人,而且他們那兄弟兩個,都是我很敬佩的人,我就是隨便說說過嘴癮,」石頭師叔不拘小節的大手一擺,讓岳衡頓時哭笑不得:「唐森,唐安,這兩個奇葩,一個冷靜睿智,鐵腕無情,另一個奇思妙想,不拘一格,都是我從小就佩服得要緊,又從來拍馬都趕不上的傢伙,你能拜唐安為師,那是你的造化,可惜,可惜……」石頭師叔臉色一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岳衡兩眼:「你師父英年早逝,令人痛惜,也不知你學了他幾成的功夫,還有你的身份,以後能不與人說,就不要再提,以後再有人問,你就說師父是唐森那廝,反正那個悶葫蘆也不會否認。」
「是,謝師叔提點!」岳衡沉聲應是,心中泛起一絲感激,看來師父唐安與左手劍帥岳空凡之間的恩怨,唐門中還是有人知道的,石頭師叔的提醒,相當及時。但是,以唐門這樣的超級世家,嫡系弟子被人打殘,卻也只能故作不知,甚至石頭師叔這樣的高人居然還鄭重其事的勸自己隱藏身世!如此推算下來,那蜀山寨的勢力,也必定是超級凶悍,那個左手劍帥岳空凡,又不知是何等的恐怖大敵!
剎那間,岳衡的好心情,竟又一次被一掃而空,他覺得頭有點兒疼,心有點兒顫,無端的有了幾分沉甸甸的味道。於是,岳衡又對齊了招牌般的微笑,歪著頭衝著石頭師叔眨了眨眼:「師叔,原來您知道弟子的難處,唉,弟子壓力可真大啊,要不,您就看在跟咱師父師叔英雄惜英雄的份兒上,咱跟您弟子猛將兄兩肋插刀的份兒上,還有咱倆知音難覓的份兒上,三筆帳一筆算,多打點兒賞唄?就隨便兒教弟子點兒絕活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