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國是周惠親自拔擢的五名流民之一,除南陽王元寶炬家中的二管事周懷洮外,餘下四人都在家中備受重用,各司其職。其中周懷君跟隨調任穎陽縣令的大郎主周恕,負責酴醾酒的生意;周懷國留在轘轅關,負責安置河南府的流民;周懷章原本有些急躁,但在經歷過陸康背棄之事後,性子沉穩了許多,目前負責情報事務;周懷荊年齡最小,又曾替周惠受過傷,因此被留在家中,和小馮、申屠迦娜等分主內外,侍奉家中主母元明月。另外的周福、周祿、周財等三名舊僕,則依然操著舊業,主持家中的鑄錢作坊和家中田莊,並且照顧老家主周植夫婦二人。
隨著周惠的崛起,家中諸僕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例如周懷國,手中握著周恕撥付的大筆錢糧,已經先後安置流民三四千戶,還參與創建府戶北軍,目前正擔任著府戶北軍軍副之職,並兼任康城縣縣尉,儼然是康城令、屯田別將周忠的副手一般。
如今他拋下手中的諸多職責,風塵僕僕的趕來魯陽,周惠知道必有要事,連忙把他召入書房,令人捧來酪漿與他解渴。
等他坐定之後,周惠關切的問道:「是河南流民那邊的事情嗎?」
周懷國放下酪漿,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回家主,的確是流民的事,但是並非只有河南郡,連下游陽翟郡、甚至更下游的豫州都有流民湧來,情況已經非常嚴重。小人這次來。除了自己的事務以外,還帶著主母的家信,以及夏侯府君、允恭兄的囑托。」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件,離坐奉到周惠的面前。
周惠接過信,看了看封面,認得是元明月的娟秀字跡。不過,相比起家信來,周懷國帶來的消息顯然更加急迫。因此他把信件放到一旁,關切的向周懷國問道:「居然有這麼多的流民麼?宗德和允恭怎麼說?」
「回家主。允恭兄說的是陽翟郡流民。上次家主托他統計流民數目,一體提供房舍,他已經初步統計了八百餘戶,房舍也在建造之中。但是消息傳到陽翟郡之後,又有大量流民湧了過來,康城縣已經無法再給予安置。」
「這樣啊。」周惠點了點頭,心中略有些懊喪。
其實,在吩咐周忠善待陽翟郡流民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這個結果。
和人戶稀疏的陽城郡不同。陽翟乃是穎水流域的菁華地帶之一,自春秋戰國起就是人煙稠密之處。如今的戶口更是高達兩萬,比一般的州府還繁華,因而才依陽翟縣設陽翟郡,提升行政級別。只不過,人戶繁衍過多,在這個時代而言並不完全是一件好事,畢竟土地是有限的,承受能力也有限。陽翟郡土地就那麼點,已經無法依照均田制足額撥付的桑田(永業田)和露田(口分田)。提升行政級別後,還要劃出更多的公廨田供郡縣使用。如此兩弊相疊,再加上吏治敗壞,郡縣長和地方豪族肆意侵奪,自然免不了產生大量的失地流民。
如今他在康城縣招納流民開荒,給予優厚的待遇,那些陽翟郡流民得到消息。當然爭相湧入和陽翟郡毗鄰的康城縣謀生。
周惠搖了搖頭,繼續問周懷國:「那麼豫州流民又是怎麼回事?」
「豫州流民倒是不多。但是夏侯府君讓小人轉告家主,如今爾朱仲遠正向豫州侵襲,南朝或許也會趁火打劫。豫州面臨著東南兩方的威脅。一旦形勢發生變故,必然會有豫州流民向西北方向逃難。到時候,不僅是穎水上游的司州陽翟、陽城兩郡,甚至連附近汝水中游的廣州襄城、定陵、漢廣諸郡也會有流民湧入,影響到陽城郡和廣州的治安。」周懷國恭敬的回答道。
「這倒是不可不防。」周惠皺起了眉頭。
也怨不得周惠擔心。廣州轄下的南陽、順陽、定陵、魯陽、汝南、漢廣、襄城七郡中,以東南角的襄城郡和南端的南陽郡戶口最多。其中南陽郡乃是分荊州南陽郡所置,戶七千五百,口兩萬七千,佔了全州的四分之一;襄城郡則是割豫州襄城郡的菁華地帶所置,男女丁口超過四萬,足足佔了全州的四成。而一旦豫州動亂,流民蜂擁而來,州中人戶最為繁盛的襄城郡便是首當其衝。
周惠雖然樂意吸納安置流民,可是他的能力畢竟是有限的。康城縣荒田眾多,又有家中錢糧作為安置預算,才能夠吸納三四千戶流民;可豫州乃是河南僅次於司州的大州,一旦流民氾濫,他這新任的廣州刺史如何應付蠻民和流民的雙重壓力?就憑借手中現有的府戶東、西兩軍嗎?
看著家主為難的神情,周懷國頗為忐忑。可是,該說的事情還是必須得說:「稟家主,河南郡也有大量民戶湧入轘轅關,小人已經無力盡數安置……」
「也是流民嗎?」周惠悶悶的打斷周懷國道。
「不是流民,是府戶,而且大多是咱們府戶東軍的家屬和宗族,」周懷國連忙澄清,「他們擔心爾朱仲遠攻進虎牢關,肆虐河南諸縣;又見自家的子弟南來廣州,家主和王將軍、夏侯府君、田統領、謝郎君全部遷到陽城,於是也紛紛跟著遷了過來。」
這倒是一件好事。眾府戶軍家屬遷到陽城郡來,於加強自己的實力、維繫府戶軍的忠誠極為有利,同時也證明了他和王建、夏侯敬等人在軍中的威望,周惠絕對是樂見其成。甚至可以這麼說,等到時機成熟,即使這些府戶不願搬遷,他都要想辦法讓他們南遷的。
只可惜,如今他們來得不是時候,剛好和陽翟郡流民、豫州流民撞在了一起,給陽城郡和周惠、夏侯敬兩人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在這巨大的壓力之下,周惠又想到了另外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這一年多時間,他之所以能安置河南郡、陽翟郡的流民,很大程度上都是仗著酴醾酒的利潤。可是,如今朝廷形勢非常嚴峻,很可能有傾覆之危。那麼,一旦京師失陷於爾朱氏,他還如何銷售酴醾酒呢?
一時之間,周惠心亂如麻,居然頗有點四面楚歌的感覺。他揮手斥退周懷國,令他下去歇息,自己卻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