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之的能耐,整個魏朝都非常清楚,攻則連破三十二城直入洛陽,守則以八千士卒力擋爾朱榮的五十萬大軍。憑著這些傲人的功績,儘管他出身寒門,最後單身逃歸健康,卻依然得封永興縣侯,領司、北司二州刺史之職。
此外,陳慶之與右翼的豫、南豫二州刺史夏侯夔,背後的郢州刺史元樹也頗有交情。早在四年前的時候,他為假節、宣猛將軍,就曾經與時任假節、征遠將軍、西陽武昌二郡太守的夏侯夔同屬元樹麾下,與接替裴邃的夏侯亶一同攻下壽春,可謂是同歷戰陣的袍澤。
鄭先護現為二豫郢穎四州行台,可是東豫州、郢州俱已淪陷於敵,穎州則非常狹小,所領之郡雖然多達二十個,卻都是當年蕭衍所置的雙頭小郡,全州總戶數還不到四千。所以,他實際上能依靠的,還是只有自己所領的豫州。
以一州之力,阻攔三徐大行台爾朱仲遠,同時防禦梁朝夏侯夔、元樹、陳慶之三部,這形勢怎麼看都很不樂觀啊!
……,……
十一月中旬,爾朱仲遠攻克西兗州(轄沛、濟陰二郡,治所位於今定陶縣),氣勢洶洶的向司州、豫州邊境而來。東道行台楊昱、二豫郢穎四州行台鄭先護分別率軍迎擊,互為犄角阻攔爾朱仲遠。爾朱仲遠知道楊昱曾擔任徐州刺史、東南道都督,顧忌他在三徐士卒心中的威名,將突破口放在了鄭先護這一軍身上。
面對爾朱仲遠的全力進攻。鄭先護兵力不足,只能結營自守。可是,出於對爾朱氏舊將的猜疑,他拒絕讓賀拔勝進入營中,以防他臨陣反叛,給自家帶來滅頂之災。
賀拔勝頓時勃然大怒。把他這千餘士卒丟在營外,沒有任何遮護,人馬也不得休息,一旦面對三徐大軍的全力進攻,難道還會有活路麼!
這強烈的憤慨。讓他對朝廷徹底失去了信心。等到爾朱仲遠率軍攻來,賀拔勝接戰不利,立刻棄軍而走,帶著宇文博等親信重歸爾朱氏麾下。
鄭先護看到賀拔勝背離,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反而還大感輕鬆,猶如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他對手下的眾僚屬說道:「爾朱氏舊將果然不可信任,稍一接戰,便馬上叛離朝廷。幸虧本將有所預料。將其置於營外,不然這大營可就危險了!」
「使君所言甚是。」眾僚屬紛紛恭維。
鄭先護微微頷首。面露笑意。正在自矜之間,忽然有信使從州治懸瓠城而來,聲言南梁司、北司二州刺史陳慶之進犯,目前已經渡過淮河,正兼程向懸瓠進發。鄭先護聞言大驚,幾乎當場失態,而眾僚屬也紛紛變了臉色。
他們就這數千士卒,面對爾朱仲遠的進攻,已經是捉襟見肘。如何還能應付名將陳慶之的侵襲?
紛紛攘攘之間,倒是征東府司馬裴景顏還保持著鎮定。他起身奉揖,向鄭先護進言道:「使君無須擔憂。懸瓠城地勢突出,三面臨水,不是那麼容易攻下來的。陳慶之雖為名將,但畢竟是新近履職,所轄的兩州又非常狹窄。不可能有太多兵力。咱們只需依城據守,他就只能望城興歎。」
裴景顏乃前廣州防蠻別將,行廣漢郡事。元顥入洛時,鄭先護為廣州刺史。據州響應元子攸,他便是最堅定的支持者之一。元顥事敗之後,他被朝廷賜予保城縣開國子的封爵,又受時任太尉的城陽王元徽征辟,為太尉府從事中郎,轉諮議參軍。等到城陽王元徽讒害楊紓,逼周惠外任陽城,他勸諫無果,於是辭別元徽,投入時任征東將軍、豫州刺史鄭先護麾下,任征東府司馬之職。
對於裴景顏的話,鄭先護很聽得進去,立時便鎮定了許多。他環顧了一下帳內,叫過左首第一席的穎州刺史婁起:「婁兄,煩請你率本部回援懸瓠,並轉告都督、行豫州事陰遵和,讓他據城而守,勿要出城迎戰!」
婁起雖為刺史,但所轄穎州乃是下州,戶口僅有三四千,還不到豫州的一成。他的名位,自然也比豫州刺史、二豫郢穎四州行台鄭先護差了許多,甚至還在領豫州都督、行豫州事的左將軍陰遵和之下。而他麾下的兵力也很少,還不滿一軍千人之數,因此鄭先護才會捨得讓他率軍回援。
聽到鄭先護的命令,他立刻離座上前,向鄭先護拱手應道:「是,下官這就出發!」
……,……
裴景顏猜得不錯,陳慶之麾下的士卒的確不多,僅有前軍、中軍和後軍三部共三千餘人。其中的前軍軍主,乃是他的同鄉舊交、出自義興周氏的前浦口戍主周薈,軍副則是其二十一歲的養子周文育周景德。
或許是由於周惠的關係,陳慶之過穎水逃回南朝之後,對義興周氏的人興趣大增。前時受詔出任司、北司二州刺史,當州大都督,他特地將賦閒在家的周薈征辟過來,任命為前軍軍主之職。
這已經是一個很高的職位,因為南朝的軍主和北朝的軍主不同,乃是沿襲晉制,上軍兩千、中軍千五、下軍一千,其上即是出鎮一方的都督,中間並無統軍、別將這兩職的過渡。而擔任軍主的,往往都是朝廷的正員將軍,絕非如今大為氾濫的北朝軍職可比。當初陳慶之為東宮直閣,所兼任的文德主帥,也不過就是一軍軍主的水平。
至於周文育,他本姓項,名猛奴,吳郡壽昌人。他是庶民出身,家境極為貧苦,但是人長得非常強壯,力大勇健,善於游泳,十一二歲時已經頗有名氣。周薈在壽昌擔任浦口戍主時,偶爾見到項猛奴,得知他「母老家貧,兄姊並長大,困於賦役」,於是出資資助項家,並將他收為養子,由時任太子詹事的名臣汝南周捨代為改名,帶回宗族撫養教導。
此次率周薈等渡過淮河,重返汝穎地區,陳慶之想起去年剃髮南逃的往事,想起去年葬送在穎水間的馬佛念、宋景休等人,想起北中城分別的錄事參軍周惠,一時間感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