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偷襲爾朱世隆大營,周惠也有個合適的人選,那就是被幽禁於駝牛署的高昂高敖曹。高敖曹英武非凡,又曾做過很長時間的馬賊,既可臨陣破敵,也能來去如風,正適合率軍出城偷襲。
當初在河北的時候,高敖曹就曾經搶過爾朱氏的馬匹,對爾朱榮毫不忌憚。去年爾朱榮召集河北大軍,為防他在背後搗亂,特地將他誘捕,在廷尉寺整整關了一年;前不久因高氏、封氏暗自召集豪傑,又把他轉往駝牛署嚴加監禁,顯然是有殺害之意。而高敖曹受到如此苛刻的磨折,必然對爾朱氏恨之入骨,這次有機會報仇,他會爆發出怎樣的戰力呢?想想還真讓人期待啊……
「河橋之事,末將一力當之,請陛下安心等待捷報!」周惠慨然領命,又建議元子攸道,「偷襲之事,末將推薦被爾朱榮關押在駝牛署的渤海高昂。高昂乃河北數一數二的豪傑,定然會馬到功成;而陛下從駝牛署死牢中起用他,既能得其勇力,也能兼收渤海高氏之心,可謂是一舉兩得。」
聽周惠領命截斷河橋,素來交好的太府少卿李苗也慨然出列:「今之河橋乃微臣所修,微臣深知其間水情,願與周將軍同去,或能有所裨益!」
「有李少卿之助,那是最好不過的了!」周惠大喜道。
據他所知,歷史上截斷河橋、逼迫爾朱世隆北走的就是他李苗李子宣。只不過,他手中沒有什麼兵。只能從上游臨時招募,結果雖然得以成功,自己卻也以身殉職,被涉水而來的敵軍擊殺於河上,死後追贈大都督、梁州刺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河陽縣侯。
如今由周惠主導,有府戶軍可用,自然不會讓李苗重蹈覆轍。
「好!好!」元子攸連聲讚歎。他完全沒有料到。在眾多宗室勳貴、親信大臣紛紛緘口之時,李苗這樣一個身居閒職、未受重用的南臣,居然會毛遂自薦。主動以身赴險,為他和朝廷分憂。
「真是患難見忠誠啊!」他感慨的說道,「如此。就請李卿隨軍同行。事成之後,朕將設侯伯之賞,以謝兩位卿家的忠勞!」
……,……
第二天早上,元子攸大出府庫財物,置於皇宮西門之外,募敢死之士討伐爾朱世隆。半日之間,既有四五千人應募,其中既有羽林、宿衛軍中的勇士,也有解甲歸坊的虎賁豪傑。元子攸按照周惠的建議。將高昂從駝牛署放出,即刻任命為從四品直閣將軍,令他從應驀軍士中自擇千人,用作晚間襲營之用。其餘人同樣留下,整編為新的虎賁軍。協助羽林、府戶兩軍防守城牆。
與此同時,周惠也將防務托付給王建,與李苗、夏侯敬兩人統率府戶東軍,自華林御苑的金谷水道潛出城西。這支軍隊剛剛休整完畢,軍中的主體骨幹,乃是他當日在北中城整編、於河渚擊破夏州起事軍的士卒。可謂是起家的嫡系舊部。他們經過王建大半年的操練,如今重回周惠轄下,不僅戰力大大加強,士氣也高昂得無以復加。而周惠也極為照顧他們,竭力給他們爭取更好的待遇,為此甚至不惜在天子駕前冒犯朝儀,與總統內外、炙手可熱的城陽王元徽鬧翻。
他之所以敢接受如此危險的任務,很大程度上就是倚仗著這支精銳。
李苗也充分體現了他的價值。離開洛陽城後,憑著之前為元顥防守河心時聚下的人脈,他很快就在上游的河陰縣籌集到了足夠的船隻和柴草,此外還有夠吃三天的糧食,大大節省了周惠的工夫。
到了傍晚申時末刻,府戶東軍由李苗引航,自河陰的馬渚渡口順流而下,直衝盟津渡口的河橋。河橋的守軍不多,除少數向爾朱世隆投誠的奚毅舊部外,就只有元天穆所任河內太守派來的一些郡兵,分別據守橋北、橋中與橋南的河陽三城。這些人戰意不高,人又分散,自然不是府戶東軍對手,因此周惠很快就佔據了中渚的河陽中城,放火焚燒兩端的河橋。
昏暗的夜幕之下,蜿蜒的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河上的大半個夜空,遠近二十餘里都能看得分明。洛陽城在盟津西南十餘里許,城中自然不會看不到火光。
「陛下想必已經登上凌雲台,遙望咱們這邊的動靜吧!」李苗看著河上的大火,言語中頗有自嘲之意,「這河橋,彷彿跟我犯沖似的!算上今天這次,我都已經燒它三回了。」
「燒橋總比死人好。」周惠意味深長的應道,態度同樣很閒適。他和李苗、夏侯敬三人都清楚,爾朱世隆就算再憤怒再著急,也不可能在夜間渡河來攻。等到了明天,才是考驗他們和府戶東軍的時刻。
「允宣此言甚是,」李苗點了點頭,「前幾天奚毅將軍若是燒掉河橋,然後尋機回撤,也不用死在爾朱世隆手中。」
「都是城陽王元徽的餿主意,」夏侯敬歎道,「前日我見天子,就已經轉述過允宣兄的話,天子也有召回奚毅將軍宿衛心思,可是城陽王元徽卻堅決反對,結果逼得爾朱世隆鋌而走險,才到了如今這樣危急的地步。」
提起城陽王元徽,李苗忽然想到昨日大夏門城樓上的事情,連忙關切的提醒周惠:「允宣,你昨天實在衝動了些。城陽王如今總統內外,權傾朝堂,偏偏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你和他那樣鬧翻,今後恐怕難以在朝堂上立足。」
周惠冷哼了一聲:「我不鬧,他照樣容不下我。」
「這也說的是,」李苗無奈的一笑,「本來以你這次率軍護駕、安定京師的大功,足以受到天子的重用。可現在恐怕是不成了……不知你今後準備怎麼辦?」
「這要看天子和元徽的意思,」周惠倒是挺達觀,「依我的猜測,大概是被遣出朝堂,外任一州刺史。而鑒於咱們府戶軍的淵源,還有我身上這個護蠻中郎將的兼職,大概是安置到三荊地區或廣州(治魯陽,荊州與司州之間),幫著三荊大行台安撫蠻人,抵禦南朝入侵……總之也沒什麼不好,於我而言,反而比在朝堂上勾心鬥角更加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