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世隆沉吟了好一會,依然無法下定決心。司馬子如見狀,知道爾朱世隆成不了大事,心中在歎息之餘,只好放棄獨力主導的打算,私下和田怡等得力將領串聯,讓他們一同敦請爾朱世隆。
在田怡的軍帳中,司馬子如侃侃而談:「在下先前曾建議諸位,趁皇宮空虛之時發動進攻,為天柱、太宰及世子報仇,可諸位卻被賀拔勝所誤,放棄了大好的機會。如今咱們倉皇逃出京師,宛如喪家之犬,連妻子兒女也一概丟下,可謂丟臉至極。即使能夠保全性命,今後還能有什麼前途?又有何面目面對天柱的英靈呢?」
這樣一番話,說得諸將又悔又愧。車騎將軍田怡當即問司馬子如:「遵業兄,依你的意見,咱們該怎麼辦?」
「自然不能善罷甘休!」司馬子如慨然答道,將之前遊說爾朱世隆的話又說了一通。
眾將比爾朱世隆膽大得多,又顧及到各自的前途,於是聽從了司馬子如的建議,紛紛向爾朱世隆請命。爾朱世隆拗不過眾將,只好同意返攻京師。
次日,爾朱世隆率部佔據北中城。他在城中休整了兩天,於十月一日下令全軍縞素,向洛陽城北進發。
……,……
爾朱世隆休整的這兩天,是元子攸自登基以來最為揚眉吐氣的日子。儘管有奚毅陣亡的噩耗,但是爾朱氏總算徹底退出了河南,他也第一次真正掌控了整個京師。
龍顏大悅之下。元子攸也非常的慷慨。南陽郡公元寶炬,真定縣公元脩這兩位近支宗室,分別晉封為南陽王和平陽王;戰死的奚毅,被朝廷追贈為驃騎大將軍、宜城郡公;城陽王元徽首建奇謀,除太保,仍大司馬、宗師、錄尚書事,總統內外;東平郡公李彧。加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濟北郡公楊侃,加衛將軍、右光祿大夫。其餘預謀的光祿卿魯安。中書舍人溫子升,乃至光祿寺諸校尉、郎將,宿衛軍諸勇士。也各有其封賞。直閣將軍元整,雖然當日輪休,卻也因平日的忠勞,賜爵上洛縣子,晉武衛將軍,接替了奚毅的地位。
來援的府戶軍諸將,同樣也得到了封賞。周惠晉從三品征虜將軍,通直散騎常侍,領護蠻中郎將,仍行城門校尉事。封陽城縣開國子,邑三百戶;王建晉第五品折衝將軍,府戶軍都督,如周惠一般置折衝府司馬、參軍各一人,另封鞏縣開國男。邑一百戶;夏侯敬以名門之後,超晉第五品直齋將軍,員外散騎常侍,仍宿衛皇宮;田穎、謝邦、黃嵩也各自晉為第六品,分領太子屯騎、步兵、翊軍三校尉等中樞散官,以示朝廷的褒旌之意。
然而。在這副陞官圖的背後,卻也有些不太如意的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乃是駐於金墉城的七萬虎賁軍,他們將李彧趕出營外,據城自守,不肯歸順朝廷。元徽錄尚書事之後,見這七萬人每日所耗錢糧極多,下月又該發放當季的薪餉,乾脆在本月底的二十九日將其解散,以節省朝廷的開支。
周惠就知道,以元徽那吝惜財用的性格,肯定會這樣做。而如此一來,城中就剩下了萬餘羽林軍和他這三千府戶軍,他也不好再向元子攸奏請,讓元寶炬復出掌軍了。
元寶炬現在是王爵,已經處在了瓜田李下的位置;與其讓他冒著嫌疑掌軍,倒不如依舊置身事外,避開爾朱氏可能的報復。
況且,由於元徽的嫌疑猜忌,周惠除了當晚撤離閶闔門時見過元子攸一次外,再也沒有受到宣召。在他的心中,縱然有萬般忠告,也無法傳達到元子攸跟前。
既然得不到進用,無力挽救大局,周惠只好坐看事態發展,盡力做些補救的工作。
十月初一那天,爾朱世隆率軍抵達洛陽城北,周惠自知兵力薄弱,機動力不足,無法守住長達四十餘里的外郭,於是放棄郭城防禦,率軍進入洛陽內城。爾朱世隆則引軍向西,打算自前日燒燬的內城西陽門突入,幸虧周惠早已搶先將門修好,這才沒有讓其得逞。
消息傳到宮中,眾人頓時手足無措。元徽黔驢技窮,只好遣自己的屬官、前華陽太守段育前往宣慰。可是,爾朱世隆絲毫沒有顧及朝廷和他本人的顏面,直接將段育斬於陣前,然後轉往城北,屯於大夏門之外。
眼見事態緊迫到了如此地步,元子攸也坐不住了。他親自身著御甲御盔,與群臣登大夏門查看敵情。爾朱世隆遙遙望見天子儀仗,知道元子攸已在城樓之中,於是遣爾朱拂律歸率千騎出營,至門外索要爾朱榮的屍身。
一眾胡騎身服縞素,在城樓之外哀慟不已,哭聲震動整個北郭,讓元子攸也為之愴然。
正如溫子升的赦書中所言,爾朱榮「爰自晉陽,同憂王室,義旗之建,大會盟津,與世樂推,共成鴻業。論其始圖,非無勞效」;之後「以葛賊橫行,馬首南向」,則「捨過責成,用平丑虜」;至「元顥問鼎,大駕北巡」,又「復致勤王,展力行所」。這三件功勞,每一件都驚天動地,不僅於元子攸有大恩,也於魏朝有大惠。
「元龍,麻煩你走一趟罷!」元子攸叫過新任的侍中、尚書左僕射朱瑞,「你是天柱的舊部,和爾朱氏諸人頗有私交,可為我賜鐵券與世隆,饒恕他之前之後的罪責,並且擢升為尚書令,晉封樂平郡王。」
朱瑞領命,自城樓槌繩而下,前往爾朱世隆軍中。爾朱世隆雖然沒有為難他,卻也仗著麾下的五千部落精騎和兵臨內城的威勢,對元子攸的鐵券不屑一顧:「天柱那麼大的功勞,長樂王都能枉加屠害,哪裡還有什麼信用可言?這兩行鐵字,就想讓我上當?門都沒有!你回去告訴他,就說我一定要為天柱報仇,絕對不會降伏,讓他自己準備白綾等著!」
這一番毫無通融的回復,讓元子攸心中涼了半截。他有些踉蹌的返回主位,打量著下首眾人的神情,見各人或低頭沉默,或滿臉驚慌,不由得更加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