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奚毅去守河橋,正是出於元徽的主張,因此元子攸才特意徵求他的意見。
然而,元徽一向嫉賢妒能,見夏侯敬得到天子的妙賞,心中早已存著一份偏見。如今聽夏侯敬說是周惠的意思,他越發感到不快,也無法容忍自己的主張被仇敵推翻。
「陛下,臣認為這樣不妥,」他一臉嚴肅的回答元子攸,「正是因爾朱部落騎戰力出眾,才必須將其截在河南,就地予以殲滅。否則的話,任由這支騎軍回到晉陽老巢,豈不等於放虎歸山了麼?一旦落入爾朱兆手中,勢必會成為他最堅強的倚仗,幫他統合爾朱榮的舊部,是去一虎又生一狼矣。」
「皇叔說的也有道理……」元子攸皺起了眉頭,「可是,就算將其截住,又拿來的力量消滅他們呢?」
「這個不難,咱們還有虎賁軍!老臣敢向陛下保證,李侍中把那七萬虎賁收歸朝廷之日,就是爾朱部落騎的覆滅之時!」元徽豪氣萬丈的回答道。
……,……
元徽的這番豪言,成功的說服了元子攸,也讓夏侯敬無功而返。然而,聽到夏侯敬轉述的說辭後,周惠卻是很不以為然。
「城陽王這是紙上談兵啊!」他歎息著說道,「把希望寄托在虎賁軍身上?期望李侍中能夠收伏他們?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李侍中雖然是驃騎大將軍,卻是不折不扣的文臣,也從來沒有經歷過戰陣。憑著外戚的身份才得到這麼個虛銜。而虎賁軍向來崇尚軍功,前些年又長期受到文臣的排抑和欺壓,最看不慣李侍中這等世家子弟,怎麼可能輕易被收伏?」
夏侯敬贊同的點了點頭:「我也覺得不太可能。但城陽王乃當朝權貴,天子第一信臣,又剛剛立下誅殺爾朱榮的大功,正得天子聖眷。我人微言輕。怎麼可能拗得過他呢?」
「要是由允宣兄親自進言,或許還有希望。」謝邦在一旁插言道。
「我去更不中用,」周惠把手一攤。「城陽王對我成見極深,只要是我的意見,他肯定會駁回來……對了。宗德你有沒有勸天子起復南陽郡公,讓南陽郡公統掌府戶軍?」
「沒有,」夏侯敬回答道,「我正要說這事,有進宮覆命的宿衛將領通報說,平南將軍獨孤如願離開了永寧寺,托戒嚴宿衛向天子表達忠款。天子聞訊大喜,似乎要和城陽王商議招撫爾朱氏舊將的方略,我也就知機的告退了出來。」
周惠沉默的點了點頭。獨孤如願出身魏初八部之一,家族世代為領民酋長。祖父還曾擔任過沃野鎮鎮將之職,對魏朝不乏忠誠。如今爾朱榮已死,他向朝廷靠攏並不意外。
可是,如果朝廷因此而盲目樂觀,寄希望於招撫爾朱氏舊部。那只能是白費苦心。爾朱氏舊部裡面,固然有獨孤如願、賀拔勝這些心向朝廷的六鎮將領,但更多的還是野心勃勃、對朝廷毫無忌憚的狂徒。例如出身懷朔、與高歡極為投契的司馬子如,周惠曾派緹騎前往捉拿他,卻得知此人根本沒有回宅,顯然是拋家棄子。鐵心要依附爾朱氏和朝廷作對。
他們有爾朱部落騎在手,又有司馬子如這等能言善辯、心懷叵測的毒士,真被逼急了的話,誰知道會作出什麼事來?
……,……
輸誠的爾朱氏舊將,並非只有獨孤如願一人。到了晚間,當爾朱世隆率五千部落騎焚燒洛陽西門,護送著北鄉長公主逃往河陰之後,武衛將軍賀拔勝、吏部尚書朱瑞也先後脫離隊列,返回京師向元子攸投誠。元子攸喜之不盡,當即傳令召見,著實的慰勉了一番。
與元子攸相對應,爾朱世隆得知二人私自離開,心中大為憤怒,同時也越發感到心驚。
趁著這個機會,司馬子如提醒他道:「軍中人心不穩,咱們若是一味逃亡的話,眾人心中疑慮,只會分崩離析。依我之見,不如引軍攻破河橋,藉著勝利來振奮軍心,同時也打通前往河北的退路,先立於不敗之地。」
爾朱世隆正自彷徨,立即被司馬自如說動,於是引軍沿河而下,趁夜襲破河橋南端的千餘守軍,殺守將奚毅祭奠爾朱榮,軍心立時大振。
在這個時候,司馬子如又建議爾朱世隆道:「自六鎮起事以來,天下年年戰亂,眾人都習慣了跟隨強大的勢力。如今天柱歸天,咱們的聲威衰弱了不少,若是就這樣退出河南,恐怕會受到天下人的輕慢。所以,咱們在退兵之前,必須先宣示一下武力,之後才好整合河東、河北等地,繼承天柱的事業。」
經過先前重振軍心的計策,爾朱世隆已經視司馬子如為智囊。對於司馬子如的話,他現在很聽得進去:「依遵業之見,咱們該怎樣宣示武力呢?」
「雙管齊下!一面返攻洛陽,保持壓力,不給朝廷喘息之機;一面佔據北中城,在河北重立天子,召集河北諸州引軍來會!」司馬子如咬著牙齒說道。
這是一個絕好的時機,也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只要爾朱世隆聽從他,那麼一旦攻破洛陽,爾朱世隆就能全盤繼承爾朱榮的地位,而他自己則是下一個元天穆。
想到元天穆生前所擁有的巨大權勢,司馬子如心中滿是期待,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只可惜,爾朱世隆並無那般魄力。他遲疑著問道:「洛陽城堅固無比,城中還有七萬虎賁,咱們貿然進攻,豈不是自尋死路?」
「明公無須擔憂,」司馬子如躬身奉揖,連稱呼都改了過來,「長樂王最倚重的,乃是元徽、李延寔、李彧、李琰之那幫出身姻戚的親信文臣。故李延寔執掌三齊,李琰之出鎮三荊,中樞則委於元徽和李彧等人……在下認為,憑著那些人的德性,絕對難以將虎賁軍收伏。況且,虎賁軍深知部落精騎的戰力,絕對不願和咱們硬拚,只要咱們兵臨城下,他們就更不會為長樂王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