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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拔家和獨孤家一共預定了八十斗酒,預付了八百四十匹絹布的酒資。有了這些絹布,再加上之前換粟米時剩下的資財,足以再從官舂坊換到三千斛粟米,供七八百人支撐到明年新麥成熟的時候。
憑著這份底氣,周惠便能夠開始下一步的招納流民計劃。
此時,距離他接到詔書已有五天,郡丞謝邦和郡尉田穎也已經赴征前來,同行的還有周忠所領四十八名部曲。這些部曲,都是從跟隨周家多年的流民中所選拔,之前不是在家中的農莊幫傭,就是在家中的作坊裡攬活,對周家都有了相當的歸屬感,因而很值得信賴。周惠留下其中的一半人作為扈從,令其餘的人返回鞏縣,在附近招納流民前往陽城郡開荒,並許諾負擔開荒期間的一切用度花費,事後按照現行的制度分給桑田(永業田)、露田(口分田),並且轉為國家編戶,讓他們在陽城郡中紮下根基,從此安居樂業。
考慮到酴醾酒的預訂前景,周惠把首批招納的目標定為四黨五百戶,由負責招納的二十四人分任四名黨長、二十名里長。其餘一百名鄰長暫時空缺,由流民自己決定,只要在開荒的過程中,有人能夠拉到四戶組成一鄰,便可擔任鄰長,按律免除一丁的租役。
做完這些,周惠將周懷君、周懷章四人留在京中協助周恕,令剛被剛被赦免的府戶軍軍主黃嵩先行返回陽城。迅速召集一幢心腹士卒,並且將周惠接任陽城太守、捐獻自傢俬粟賑濟府戶的事曉諭全郡;令周忠為郡中糧官,統率二十多名部曲,押著第一批的千餘斛軍糧趕往郡內,然後他又去了趟廷尉寺,和昔日的同僚作別,並攜酒探望昔日的獄友高昂高敖曹。
高昂的情緒非常不好。他向來流竄河北,慣於無拘無束,幾曾被羈押過這麼長時間?若非周惠這一陣在廷尉寺任職。不時攜酒去看他,恐怕早已在獄中鬧出事來,轉往太僕寺駝牛署嚴加禁制了。饒是如此。他依然非常暴躁,讓周惠看著十分擔心,只好托繼他之任的廷尉司直楊紓代為關照一二。
十一月中旬初,周惠終於離開了洛陽,和謝邦、田穎一同前往陽城赴任。時值臘月前的小陽春時節,天氣非常不錯,馬匹在融融的冬日下緩緩而行,不時嗅一嗅著路邊經霜的白色衰草,顯得非常的閒適,讓行路的三人都感到十分愜意。
「真沒想到。咱們還有同行赴任的一天,」謝邦瞧著身上的青衿官服,感慨的向周惠問道,「允宣兄,你怎麼想起征辟我為郡丞的?畢竟我既非士族出身。又不像子聰那樣,有從七品蕩寇將軍的資歷。」
「論起出身,我本來也並非士族啊!」周惠笑道,「咱們曾經共歷患難,如今又以兄弟相稱,自當互相提攜。還用講什麼出身和資歷?況且,世裔心思細巧,非常適合擔任這樣的職務,我也正需要你來幫我的忙。」
「自當為允宣兄分憂。」謝邦拱手回答道。
周惠欣慰的點了點頭:「家中可安頓好了?還有子聰,你母親那裡沒問題吧?得你之助,我十分的高興,之前還擔心你不肯來,或者你母親不讓你離家呢。」
「家母說,之前蒙允宣兄照顧多時,如今好意相召,自然沒有推辭的道理。而且家母本來擔心我性子太沖,如今卻有世裔同行,她也能放心得下。」田穎大大咧咧的說道。
「原來如此,」周惠笑了笑,「不過,你母親畢竟年紀大了,沒人照顧可不行。不妨由我派人把你母親接到我家農莊,讓莊裡的農戶家屬妥善照顧。」
「那樣最好了,」田穎感激的答應著,心思卻已經飛到了百多里之外,「允宣兄,那陽城郡中,真有一支人數上千的府戶軍麼?」
「我還能騙你不成?」周惠呵呵一笑,「不過,現在還只能召集兩幢軍士,由你和原軍主黃嵩各負責一幢的召集和訓練。否則的話,流民的糧食恐怕就不夠了。」
「關於流民的問題,」謝邦微微皺起了眉頭,「允宣兄,你給我的規劃,我已經看過,似乎是準備招納兩千餘戶?這整個陽城郡,也不過是三千餘戶而已,你招納這麼多流民,如何能夠安置得來?」
「這個你不需要擔心,我已經問過了黃嵩。據他說,郡中大多是河南府戶,青壯常年在外從征,戶口一直沒怎麼增長,田地開墾規模也不大,基本都還維持在二三十年前剛遷入時的水平。因此,僅新置的康城縣內,就有許多未曾開發的荒地,足夠辟出上千頃田來,」周惠連忙寬慰謝邦,「你可知道,此處為何叫做康城麼?因為那一帶,起初是夏朝中興之主少康的封邑。而上下游不遠處的陽城縣和陽翟縣,則是夏禹先後建都的地方,到戰國時期韓國滅掉鄭國,也同樣選擇在陽翟一帶建都……你想啊,如此宜居的地方,如今卻只有數百戶,怎麼可能容納不了兩千戶流民?」
事實上,周惠甚至想過,要將自家和附近的農戶也遷來康城縣。因為按照原本的歷史,過不了幾年,鞏縣那一帶便會成為戰亂之地,幾十里之內盡成鬼域,其間的那些農戶,不是逃往他處,就是死於戰亂之中。然而,正如他沒有把握改變這個前景一樣,他現在也無法說服那些鄉鄰,甚至都沒有把握說服自家伯父周植,讓他棄下兩代先人的墳墓,棄下先人傳下的田宅,棄下他自己含辛茹苦建起的作坊。
明明知道事情即將發生,可是卻無法挽回,即使要未雨綢繆,也必須等待合適的時機。想到這些,周惠在心中歎了口氣,卻也沒有辦法可想,畢竟他只有如今這般地位。若能夠安置下兩千戶流民,使他們安居樂業,免於顛沛流離,同時幫著他供養那支郡兵,這已經是他在經營自身地位之餘,憑著自己的良心所能做到的極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