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哦!城陽王元徽對周惠的報復,來得出人意料的快次日午間,便有敕使入廷尉寺傳詔,錄周惠議案之功,加授第五品員外散騎常侍,並以折衝將軍出任陽城太守,負責安撫郡內府戶事宜;其遺下的廷尉司直職務,由廷尉丞楊紓接任。
聽說是出任陽城太守,周惠心中瞭然,這定然是城陽王元徽的主意。要知道,經過上次的河南府戶變亂,如今的陽城可謂是一團亂麻,不僅治安敗壞,而且倉庫空虛,那些府戶雖然被黃嵩遣散,但肯定不會安分守己,並且還指望著郡中發放的軍餉和撫恤過冬。這樣的情況下,任何人出任陽城太守,都不是件輕鬆的事情,免不了會飽受一頓煎熬。
更何況,陽城郡乃是司州治下,歸司州牧元徽管轄。如今他既然得罪了元徽,那麼上任之後,毫無疑問會受到對方的諸多刁難。別的手段不說,他只需在安撫府戶的事情上做點手腳,例如暫時扣住應發的錢糧布帛,便能讓周惠焦頭爛額。一旦他應付不來,讓郡中再發生什麼變亂,他的仕途便截然而止,甚至還面臨著牢獄之災、性命之憂。
毫無疑問,這種事情元徽絕對幹得出來。當初在孝明帝時,他連廣陽王元淵都敢坑,連十萬大軍都敢斷送,連平定葛榮這樣的軍國重事都敢兒戲,區區一個陽城太守算得了什麼?
廷尉卿楊機向來忠直,然而看見這份詔書。卻也隱隱感覺到周惠的前途不妙,只能好言勉勵他說:「允宣,這是陛下對你的看重,要借重你在河南府戶中的地位和名望,好安撫郡中那些不安分的人。當初令你參審此案,陛下想必就已經有了這個想法,因此才任命你為廷尉司直。以便奉詔前往地方檢覆案情……」
周惠微微苦笑。奉詔檢覆案情,和出任當地太守,這能夠一樣麼?前者只需短暫逗留。查明問題,不必擔負善後責任;而後者卻是要去解決問題,直面這慘淡的人生。這該是怎樣的不幸者啊?
楊機的勉勵仍在繼續:「……陛下格外任命你為折衝將軍。又加員外散騎常侍,這都是對你的補償,也是對你的看重。因此,允宣你勿須以離開中樞為意,只要處理完這件事情,陛下還是要調你回來的。」
「陛下的好意,我自然知道。」周惠盡量露出一個笑容。
他的確一點都不怪元子攸。這位天子性格溫和,耳根極軟,是非常清楚的。後來這位天子誅殺爾朱榮,完全是被逼得太狠。而且還有元徽、李彧等貴戚重臣的大力推動。饒是如此,他依然還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而爾朱榮臨死之前,也根本就不信天子會有這個決斷,每次進宮都大大咧咧,只帶少數幾個隨從。
不管是真的性情如此。還是單純的為了拉攏人心,元子攸對待臣下之仁厚,那確實沒得挑,整個南北朝也唯有之前的孝文帝元宏、如今的梁帝蕭衍可以比擬。例如他給周惠加的這兩個官職,其中就大有說頭,可謂是莫大的恩德。外放官員出任將軍。這按照魏晉以來形成的慣例,是刺史才有的待遇和規格(無將軍職銜的刺史,稱為單車刺史,比領兵刺史地位低很多),如今授予周惠,足以補償他降格擔任下郡太守的失意(第五品應任中郡太守,而陽城乃是下郡)。
至於散騎常侍、散騎侍郎之類的門下貴職,那更是極為難得,依例只授予貴戚信臣或歸附南人。例如現太府少卿李苗,十五歲時嗣父兼叔父梁州刺史李畎被誅,他憤而投靠魏朝,便「以客例,除員外散騎侍郎」。數月前周惠以南軍陳慶之錄事參軍身份,因功得授員外散騎,再轉通直散騎,也同樣是這個「客例」;而如今他以太守、將軍身份再次得授,自然是屬於前者,是元子攸格外賜下的恩寵。
周惠不是元徽,沒有他那麼狹隘和厚黑。如今天子都做到了這個地步,他難道還有話說?只能是顧全大局,明知處境艱難也要勉力上任,以免辜負天子的期望。
然而,在感恩之餘,周惠對於元子攸也有些失望。這位天子是好人,卻不是位好的統治者,即使不被元徽蒙蔽,而是被群臣左右,至少也說明他缺少主見,不適合治理國家。若在承平年代,憑著他的這番仁厚,守成大概毫無問題;然而如今天下紛亂,權臣當國,以他的這種文弱性格,恐怕是無法應付得來。
大局如此,他這小小的蝴蝶,恐怕還起不到什麼作用。迄今為止,他先後輔佐陳慶之和元顥,對於前者更有著極大的影響,然而費盡了心力,卻並沒有改變他北征的結局。一番折騰下來,也只不過給自己某了個出身、給家族謀了個門楣而已。這一點,他之前就已經思考得十分透徹,如今何必又為了元子攸的恩義之舉,不自量力的想些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想到前日陛見時,元子攸那諄厚的態度,周惠心中卻感慨不已。在接觸之前,這位天子對於周惠,不過是一個歷史人名,他所有的遺憾、所有的慘痛都不過是一段記錄而已,周惠大可不放在心上。然而如今有了君臣之名,有了還算相得的接觸,再聯想到他歷史上的悲慘結局,周惠卻有些不忍視之了。可是,縱然他想替這位天子效力,想為他改變什麼,卻隔著懸殊的身份,隔著豐厚的資歷,也隔著「睚眥之忿,必思報復,性多嫉妒,不欲人居其前」的第一信臣元徽,隔著元子攸本人的眼光和性格。
回到城南的家中,周惠心中依然無法釋懷;出任陽城太守後要面臨的困境,又讓他頗感心煩意亂。而正在這時,周懷洮卻忽然過來了,說是奉主家娘子乙弗氏之命,前來請周惠賦詩一首,以補前日未能赴宴的遺憾。(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