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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之卷 :風雨 第七一章 :酴醾揚名(三) 文 / 元祀

    看見周惠的這番從容態度,楊侃心裡暗讚了一聲。入中堂坐定之後,出於禮儀,他向周惠介紹了兩位陌生青年人的身份:「這是吾家十六弟,名愔,字遵彥;這是吾長婿,出自京兆韋氏,名叔裕,字孝寬……」

    楊遵彥!韋孝寬!周惠心中大震。這兩個人,可都是千古留名的人物啊!只要提到南北朝,就絕對繞不過這兩個名字。前者是齊文宣帝高洋的丞相,自天保五年高洋失常後,北齊朝堂幾乎由他主導,朝廷公卿拜授,施號發令,宣揚詔冊,差不多都出自他一人,百寮觀聽,莫不悚動,因此儘管高洋無道,當時的政治卻還清明,史稱「主昏於上,政清於下」。韋孝寬則是西魏、北周名將,玉璧一役,以孤城擋高歡的傾國之兵,堅守五十多日,殺傷七萬餘人,迫得高歡舊疾復發,不得不敗退回國,並於兩個月後鬱鬱而終。

    如果只有一個楊遵彥在,周惠倒不至於如此震驚,畢竟他是楊家子弟,而且楊昱之前就提高過,甚至還拿他倆來做過對比。可是,周惠卻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裡遇到韋孝寬(兩人皆以字行,此後一依此例)。

    不過,京兆韋氏和弘農楊氏,都是關內名門,互相通婚已久,關係的確是非常親密。昔年楊昱之父楊椿為關內大行台,引韋孝寬的父親韋旭為大行台右丞;至楊侃隨長孫稚西征,任潼關大都督。則引韋孝寬為司馬,並以長女嫁之;此外,楊侃自己的長子楊師仲,娶得也是京兆韋義遠之女,後來楊侃參與誅殺爾朱榮,爾朱天光便假意以韋義遠招慰楊家,進而誅殺了楊家滿門兩百餘口。

    或許是周惠聽到介紹後臉色有異。楊遵彥奇怪的問道:「允宣兄聽過我的名字麼?」

    「當然!曾聽令兄提過,」周惠定了定神,拱手應道。「竹林別室、銅盤重肉之楊家千里駒,果然辭氣溫潤,神儀秀髮。端的是令人心折!」

    竹林別室、銅盤重肉,這是楊遵彥少年進學時的事情。當時楊家兩代就學者三十餘人,唯楊遵彥好學不倦,風度最為深敏,因此家中特地為他在竹林邊別葺一室,以銅盤具盛饌以飯之,表示對他的褒揚,並以此督勵餘人;時任黃門侍郎的楊昱對這個弟弟尤其看重,說他「駒齒未落,已是我家龍文;更十歲後。當求之千里外」,因此便號稱楊家千里駒。

    這話稍微顯得有些不合身份,畢竟周惠與楊昱平輩結交已是勉強,言語間向來以「晚生」自稱;與楊遵彥雖可隨意些,卻也不好提人家少年時的事情。因為那向來是身為世交長輩才有的稱許,表示獎掖後進的意思。

    而周惠話一出口,立刻就反應了過來,連忙拱手向楊遵彥致歉:「不好意思!此言卻是唐突了遵彥兄,還請恕罪則個!」

    楊遵彥笑著點了點頭,表示無妨。然後便不再說話。

    「足下也是風度不俗啊!」坐在楊遵彥下首的韋孝寬笑道,「剛才聽下人說足下來訪,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要見見與南軍堅守北中、力拒六十萬大軍的足下是何等風範,卻沒想到是如此文秀之人。」

    「此事說來慚愧,」周惠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提也罷!」

    當然了,與南軍陳慶之為伍,在篡帝元顥麾下效力,自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況且,當日楊侃也在北中城外,在那「六十萬大軍」之中,而且還是元子攸的心腹。

    「過往種種,確實無須再提。」楊侃頷首道。

    真要說起來,當日在叛軍之中的,除了周惠以外,還有恆農楊家的家主楊昱。就連楊侃自己,接元子攸過河後,也曾經想過投奔洛陽,以保存恆農楊家一門。多虧當時楊昱已經在元顥陣營之內,可以庇護整個家族,他才聽了楊遵彥的勸告,堅持隨天子一路北走,從而成為忠臣之表率,並得到天子的格外器重。

    因此,當楊侃返回洛陽,得知堂兄楊昱是聽了周惠的勸告,才作出投靠元顥的決定,心裡對周惠便有幾分感激。否則的話,他堂堂恆農楊氏子弟,朝廷黃門侍郎,何必出中門迎接周惠這個罷官奪職的寒門後生?

    雖然如此,在他的內心深處,實際上對周惠並不如何重視。如今見他登門,心中的第一個想法,便認為他是前來請托求官的。好在他確實有些才能,又曾與爾朱氏對敵,倒是可以為天子所用,不妨替他通融一個官職。

    心中打定了主意,楊侃臉上微露笑容,頗有深意的向周惠問道:「適才聽家中僕人通傳,允宣此來,是為了見我家孝邕?」

    「正是,」周惠拱了拱手,「之前晚生繫於廷尉,家中不明就裡,頗感彷徨,多虧孝邕親赴鞏縣,告知其中關節,家中才安定了許多。因此晚生最近剛恢復元氣,家伯立刻令晚生前來登門道謝,並且送上幾壇家釀好酒,略表謝忱。」

    「既然長者有賜,孝邕便收下吧。」楊侃略一點頭,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然而楊孝邕卻曾品嚐過酴醾酒,聞言頗有喜色,向周惠問道:「可是仿造鶴觴所釀的那種酒麼?」

    周惠點了點頭:「不錯。此酒已經定名,喚作『酴醾』。」

    「那可要多謝令伯的好意了,」楊孝邕笑著拱手致謝,並且向楊侃解釋道,「叔父有所不知,義興周家所釀的酒非常不凡,幾乎可以與城西劉家的鶴觴酒比肩。」

    「是麼!」楊侃忍不住有些動容。劉家所出的鶴觴酒,那可是整個魏朝的頂級名釀,是迎賓饋贈之極品,而且非常稀少,僅每年的六七月間能夠酤得,其他時候都是有價無市,出再多絹布都很難買到。

    「叔父當面,侄兒豈敢有虛言,」楊孝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回味之色,「與鶴觴相較,香美略有不如,醇厚卻有過之。」

    兩人說話之間,楊家家僕已經帶著周福來到堂前院內。周福放下酒甕,向周惠躬身覆命,周惠向他點了點頭,離座步出中堂,捧著一甕酴醾酒獻到楊侃的案前。楊侃有些不信,扯開酒甕的封泥,醞釀月餘的濃郁酒香立刻揮發開來,在整個楊府中堂內瀰漫著,聞之令人醺然欲醉。

    趁著眾人略微失神的當兒,周惠向楊侃躬身拜別,又向楊遵彥、韋孝寬和楊孝邕作了個團揖,朗聲對眾人說道:「酴醾酒已經送達,在下這就告辭,不打擾幾位敘話了。」

    說完,周惠拱手退出堂門,領著周福離開了楊宅。(.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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