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裡面,正有四名城管,和一個能有差不多五十歲的中年男子對峙。
中年男人的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的跨欄背心,下面是一條黑色的大褲衩子,腳上穿著一雙布鞋。露出的皮膚,都是古銅色的,令人一眼瞧去,就覺得很結實。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筐,筐裡面裝著桃子,紅艷艷的,顯然都熟透了。正常情況下,城管只要看到有人賣貨,不管是什麼,都是直接沒收,更別說一筐桃子了。哪怕是一車,都能給你搬光了。
可是現在,之所以是對峙,沒有動手,全是因為,在中年男人的手裡,握著一把軍刺。
上街賣桃子還帶刀,這讓高玨不禁有些唏噓。
在男人對面的四名城管,沒有一個敢亂動的,對中年男人手裡的刀,顯然很是忌憚。但瞧這四個城管,卻也沒有走的意思。
這時,中年男人開口說道:「我就是賣個桃子,也沒有犯法,既然這裡不讓賣,我走就是。」
嘴上這麼說,卻沒有彎腰去碰腳下的桃子筐,估計是擔心,自己彎腰的時候,四個城管撲上來。
「你走可以,但是桃子得留下!」其中一名城管咧嘴說道。
「憑什麼?」中年男人大聲說道。
「就憑你違法占道擺攤!剛剛在前面的街上,咱們就碰面了,當時我給你面子,讓你帶著桃子走了。可你卻不給我們面子,跑到這裡繼續賣,你這是砸我們飯碗。現在不把桃子留下。你是別想走了!」城管厲聲說道。
「你們不讓我賣桃子。就是砸我飯碗!告訴你們,老子剛從裡面出來,找工作也找不到,因為不想給政府添麻煩,就自主就業,賣點桃子餬口!你們不讓賣是什麼意思呀,你們不讓老子過日子,你們也別想過好。你們哪個有種碰老子的桃子。老子就給他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反正老子都進去一會了,也不差再進去一次!外面吃不上飯,老子就進去吃飯!」中年男人也不示弱,嗓門震天響,大老遠的都聽得清楚。
聽了這話,四名城管互相瞧了一眼,真就沒有一個敢亂動的。
邊上圍觀的群眾,看到城管不敢動,也是因為城管這些天實在有點囂張。令百姓不滿,有那看熱鬧的。小聲嘀咕起來,「靠!城管也就這熊樣呀」「明擺著欺軟怕硬麼,看到橫的,就不敢上了呀」「就是,前幾天不是搶的挺歡麼」
好傢伙,只要有一個敢說的,其他的就是你一言我一語的譏諷起來。
聽了這些言辭,四個城管的臉色,都漲的有點紅。
一名城管,轉過腦袋,破口叫道:「起什麼哄!誰他媽的敢再逼呲,小心老子揍他!」
其實這些城管,現在也挺不容易的。換做以前,哪個敢這麼和他們說話,他們肯定是要動手的。可是因為上次的事情,誰也不敢貿然動手,充其量也就是喊兩嗓子,跟圍觀群眾動手,倒是萬萬不敢。
群眾人冷嘲熱諷兩句,倒是可以,但一瞧見城管們都凶巴巴的,也便沒人再敢放聲。
就在這時候,有兩輛執法車匆匆開過來。車子在人群旁停下,緊跟著,車門打開,大概能有十名城管,從裡面跳個出來。
有一個領頭的,率先開口叫道:「怎麼回事?」
「劉哥!這小子亮刀!」在和中年男人對峙的城管裡面,馬上有一個大聲喊道。
「還敢亮刀!反了他了!」領頭城管大喊一聲,跟著又大聲叫道:「沒事的都給我散開!」
見到又來了這麼多凶巴巴的城管,圍觀的老百姓們,都有點忌憚,一個個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高玨和蕭玫,也跟著人流向後退,不過,蕭玫的手卻不自覺地抓住高玨的手。
蕭美人的小手,白皙滑嫩,柔若無骨,捏在手心裡,讓高玨覺得特別舒服。但這個時候,高玨哪有工夫享受,眼睛盯著前方,他也生怕真出點什麼事情。
高玨的心中,還有一些無奈。剛剛中年男人的話,說的其實挺對,瞧那他的這般年紀,又是從監獄裡放出來的,想找個工作,絕對不容易。而且還是社會上的不穩定因素。這樣的人,能夠願意自食其力,自謀職業,賣個菜都是好的。可是你不讓他在街上賣,萬一他再吃不上飯,不是等於逼他再走上不歸路麼。
正在他心中無奈的時候,圍觀的人群,已經散開,都距離現場老遠。不過沒有一個走的,都在看熱鬧。
只見來的這幫城管,以極快的速度,將中年男人圍在核心,大有一擁而上的架勢。
這麼多城管圍著中年男人,高玨已經看不到男人臉上的表情。隨即,他便聽到那領頭的城管劉哥大聲喊道:「把他帶回局裡去!」
聲音落定,包圍中年男人的城管就呼嘯而上,當然,正面的沒敢先上,率先衝上去的兩個,都是在男人背後的。
「啊」
人一湧上去,忽然間,一聲慘叫響了起來。
不用猜,任誰都能想到,肯定是有人中刀了,也不知是城管,還是那個中年男人。
「嘩!」
街上瞬間大嘩,跟著又聽城管中有人喊道:「小王中刀了!」
「他媽的!你們誰敢再過來!老子就捅了誰!」中年男人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
這一嗓子,可真是好使,十多個城管,「呼啦」一下,全都散開,沒有一個敢再靠近中年男人的。
城管也不是刀槍不入,也不是不怕死,別看在成為城管之前,多是街上的混混,沒事打架鬥毆什麼的,倒也不當回事。可真遇到敢玩命的,誰不害怕。
人一散開,高玨就看清楚了,一個城管,倒在中年男人的腳邊,竟然沒有一個同伴,敢上去扶他。城管的左胸之上,還在淌血。那中年男人,一臉的猙獰,像是根本沒有將捅傷人的事情放在眼裡,大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意思。
領頭的城管,剛剛並沒有衝到前面,眼下看到出了事,瞬間就傻了眼。不過他還勉強算是冷靜,大聲叫道:「快報警,叫救護車!」
執法車裡面有報話機,有城管聽了他的話,也反應過來,連忙跑到車裡,與總部進行聯繫。
看到這一切,高玨不由得對這些城管露出蔑視之心,同伴受傷,竟然沒有一個敢上去把人酒回來的,紛紛畏懼的要命,典型的以多欺少,欺軟怕硬的貨。
被刺倒的城管,雖然和他們都是一丘之貉,但終究是條人命。高玨既然來了,碰到了,就不能不管。而且,這件事情,也不是小事。
他剛打算衝過去,忽然兜裡的電話響了。
「鈴鈴鈴」
從兜裡面掏出來一瞧,竟然是王若林打來的電話。今天是休息天,王若林不可能無緣無故給自己打電話。估計肯定是有事,他放在耳邊接聽,說了聲,「喂。」
電話裡馬上傳出王若林的聲音,「高書記,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高玨問道。
「在隋通橋那邊,剛剛有甜菜鄉的農民和城管打起來了,我的趕到之時,發現有四名城管受傷,其中一人重傷,需要送往醫院搶救。而農民之中,有六人受傷,有兩個傷勢很重,也都送去醫院進行搶救。」王若林說道。
「有這種事?」一聽說傷了這麼多人,高玨的心頭一沉,王若林說的倒是輕描淡寫,但料想這起毆鬥,絕不會是小場面,當時一定十分的激烈。於是,高玨進而追問道:「是因為什麼事情?」
「人正在來公安局的路上,我也是剛收到的消息。據說是這些農民在隋通橋賣菜,巡邏的城管發現,就調動不少城管趕過去進行沒收,可這些農民並不配合,當時就動手打了起來。有農民身上帶著刀,才將一名城管刺成重傷。具體情況,現在還沒有審出來。」王若林如實說道。
「好,我知道了。等下,我就到你這邊去。」高玨說完,直接掛斷電話。
這一刻,高玨的臉上,閃出一絲愁容,一天兩起械鬥,都是跟城管有關。為了四城聯創,城管與小商小販之間的矛盾,是越來越深。以前是城管打人,現在終於演變到小販們進行反抗了。
蕭玫的手,握住高玨的左手,她雖然沒有聽到,王若林在電話裡都說了些什麼,但通過高玨的表情,蕭玫能夠猜得出,肯定又是出大事了。
她在高玨耳邊,低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等回去再說。你現在先回家。」高玨柔聲說道。
「那好吧」蕭玫知道,高玨是有主見的人,既然不需要她插手,自己現在就絕不能插手。她點了點頭,有點不捨地鬆了高玨的手,臨走之前,卻也不忘再柔聲叮囑高玨一句,「你注意安全」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高玨點頭說道。
蕭玫當即離開,高玨本想再上去,看看被刺倒的那個城管的情況,此刻在街口正好響起救護車的聲音。
既然救護車來了,那自然不需要自己再出面。他略一猶豫,就轉身離開,走到正街上,攔下一輛出租車,前往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