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水的深黑色,龍丘日眼盯著這一堵透明光淨的牆板,忍不住伸手過去摸,但是手剛探出去,船身就猛地一震。勁秋在龍丘日身後,肥大的屁股隨著船身就往前激烈地一撞,龍丘日被他一頂整張臉就擠到了底下這面透明牆板上,竟將透明牆板給抵出去足足有一指的長度。
龍丘日趕緊收回臉,真怕這牆被自己弄破了,回頭張口就罵勁秋。龍丘日指著牆板說:「你們說這南夷蠻人花樣還真是不可小看!」勁秋得了,一個勁地發疑惑,摸著牆板重複著什麼什麼。牆板柔軟卻略顯剛硬,海裡的水並沒有將這面牆板給壓成凹凸狀。堂叔頭伸過來,剛要看是怎麼回事來著,船就接著剛才的震動晃動起來,但是這一晃船就沒有停了,外面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船左右晃動,他們都是寸步難行,只能都趴在地上。龍丘日拽過堂叔,手將他緊緊抓住,慌張地喊著讓大家都離牆板遠點,自己牢牢地貼住地面。晃動中,門「光咚」一聲合上了。
牛姑娘頭腦本就發脹,這船一晃動,就哇哇地吐起來,全是些白水,真是比洗了腸還要乾淨。船是明顯的左右晃動,震動幅度不大,但是頻率卻十分高,大家都是黃膽水要被搖出來了。堂叔抹著糊了一鼻子的鼻涕,手往腳底板上揩了把,龍丘日看到立馬從嘴裡吐出一大灘白水。
勁秋想著船是不是遇到什麼海怪了,整個船成了個玩物被這海怪給弄在手裡玩著。都傳說海底有龍王府,海怪可能就是龍王派來的。龍丘日一聽勁秋說,立馬就笑起來,說:「就你他娘的最迷信,什麼事都賴鬼啊神干的!」勁秋頭貼著地,說:「那你知道?」
堂叔見他倆爭吵,可能覺得兩個傢伙都是在刷嘴皮子,語氣輕浮地道:「這是碰到漩渦了!」葛地好像早就猜到了,在龍丘日下意識地回道「啊?」的時候也說道:「嗯!對對!」葛地睜著個牛眼很激動地看著堂叔,頭直點。龍丘日瞧著葛地,然後拽了下勁秋袖口。勁秋口氣生硬地說:搞什麼?頭也不扭望過去。
手子當然也同意堂叔的說法,道:「也只有漩渦能讓船這樣了!」
龍丘日沒有說話,獨自想著要是漩渦,船應該和之前一樣是轉著圈圈來轉的,怎麼可能是左右搖擺不定呢。他張嘴剛想說,堂叔就說了:「以往聽鮫珠盜過來的人說過這回事。他們那夥人,說是摸寶其實就是在茫茫的大海面上,撈七撈八的,這種漩渦是常見的事,船一旦入了窩眼,那就麻煩了。」
龍丘日雖然覺得外面可能沒有碰著漩渦,但是聽堂叔這麼說,心裡還是有些發虛的,這種事,換成誰,誰都能嚇軟了腿,萬一要是真掉進這海裡,那還不徹底完蛋。
手子手伸進包袱裡摸,龍丘日看到他從裡面拿出僅剩的那些餅,然後對著他們說,話沒開口就瞧見龍丘日在盯著他看。手子故意問道:「就剩這麼點吃的了,龍丘兄沒什麼意見吧?」龍丘日被他殺個回馬槍,顏面頓時真的貼地了,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他想了想還是把頭往上移了一截,然後看著手子把餅遞給牛姑娘,又給她拿了管水。
牛姑娘嘴唇沾了幾滴水,然後似乎是不好意思一個人獨吞,就把竹筒給蓋好,說:「還是留點吧!」龍丘日心頓時心安了不少。但是,手子非要牛姑娘把東西都吃光喝光,保住自己的身子最重要。堂叔「mo」過頭,道:「能吃能喝的就僅存這麼一點了,你還是留著。」牛姑娘點著頭,龍丘日看了,那塊餅只動了一個小拐。
勁秋一直在歪著眼斜視著他們,也是饑得酸水直打滾,在肚子裡。
船艙外的呼嘯聲遲遲不減,忽然,眾人突然往左移去,是船艙突然往右漂過去。本來分開的幾個人,這會全都擠到了一起。龍丘日能感覺出來,船一直往右開著,跟有人拖著跑一樣。這下他就更肯定他們碰到的不是漩渦。手子慌張中還算理智,沒有驚慌失措,喊著:都趴好,都趴好!
牛姑娘沒有力氣再在這嚎哭了,堂叔一雙長滿繭的老手不自覺地就抓上了龍丘日的衣服。船的速度一定很快,不知道右方有什麼東西竟然能將船拉得跑這麼快,船上的帆布可都是已經下下來了。
不能坐以待斃,龍丘日是這麼想的,老子的命要是丟在這大海裡,竟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對不起自己和祖宗呀!
他忽地站起來,雙手扶著牆板,大家都抬頭望他。龍丘日這麼做也是突然想到了船艙一般都是設計可以從底下直接上到頂層的,他想到這裡可能會有通道能上到頂層去的。勁秋見龍丘日站起來就昂著頭四周張望,張口問他幹什麼。
龍丘日看著上方,手伸了下,根本夠不著,好在船穩定了速度,人就不再晃動了。龍丘日便在這間船艙裡找了一圈,連來的那條過道都找了個遍,都沒找到藏著通道的地方。龍丘日覺得南夷人當年應該是能考慮到這點的,但是這裡確實是只有來的那條過道可以進出。
勁秋看龍丘日一臉的困惑,知道他肯定又想到了什麼事,便站起來說:「又一驚一乍的了。」
龍丘日說:「我腦子能和你一般笨拙?!」勁秋嘴一齜,說:「吆吆!你聰明你聰明,看出來什麼了?」龍丘日「啊」了聲,然後動也不動。他聽到犬吠,這連他自己都懷疑,茫茫大海上怎麼會有犬吠的聲音。「只是碰到了漩渦你太……」勁秋覺得只是碰到了深海裡的漩渦,沒什麼必要的事情。
「別講話!」龍丘日聽清楚了,就是犬吠聲,微笑的聲音,卻,忽然,船艙裡閃現一道黃光,瞬間就消失不見了。這光太明顯了,和周圍的藍色的光成巨大的反差,大家都看到了,勁秋也是驚訝不已,看著龍丘日問:「哎哎?看到沒?」
「看到了看到了!」龍丘日眉頭一皺,說:「怪事一樁!」
勁秋問:「啊?」
「深海之中哪裡跑來的狗?」
「狗?」
「嗯,犬吠的聲音,聽聽。」
大家聽龍丘日這麼說,也都是詫異得很,但是他們卻都聽不出外面有犬吠的聲音。堂叔只覺得耳邊只是風聲和風捲起水躁動的聲音,便說:「你這是瞎子摸大象,看什麼都像。」
「啊?」龍丘日聽到外面的風聲和水聲裡夾雜著就是犬吠聲。勁秋覺得外面不就是個漩渦嗎,哪用得著著疑神疑鬼的,說話間,那道黃光再一次閃進船艙裡,一向喜歡逞強滿不在乎的手子也有點吃不住這忽現忽隱的黃光帶來的窘駭了,緊張的往葛地身旁擠過去。
龍丘日愣站著,他看黃光很熟悉,剛想到燈塔時,腳底忽然被什麼東西抬起來。不是別的,是船艙飛了起來,他吃了一驚,其他人也都驚叫起來,堂叔半蹲在船板上,這船忽然飛了起來,便一屁股摜在地上。
船剛飛起來,立馬就落下來,就聽船與水面接觸的一瞬間外面傳進來的巨大聲響,比幾十捆炮仗捆起來一起炸的聲音還要大。與此同時,幾個人摔得心直翻,都往外吐酸水。龍丘日和勁秋屁股和手全用上了,兩人流著酸水的嘴巴忽然都脹起來,然後一起往外吐了口血水。
龍丘日看到自己竟吐出來血來,便自言自語地罵:「干他三爺的!」
「呸!」龍丘日狠狠地補了口口水。
勁秋神情緊張,十分怕的樣子。堂叔見他們倆吐出了血,趕緊讓牛姑娘拿了個手絹,葛地和手子都一陣心慌,覺得事態越發嚴重了。勁秋接過手絹,眼盯著龍丘日,一肚子話想說。龍丘日沒等勁秋揩乾淨鼻子上的血,自己從褲兜裡掏出那張從河伯墓裡摸出來的細手絹。
手絹剛碰到龍丘日的鼻子,整張手絹就忽地變了顏色,本來是淡淡的雅紅色,現在成了鮮紅的深紅色。龍丘日拿著手絹,突然說:「果然是好東西!」
堂叔對龍丘日說:「啊?什麼?什麼好東西?」
龍丘日看堂叔這麼激動,就想果然是老狐狸,聽風便是雨,不過,話說回來,一行人就一行樣,什麼樣的人都是什麼行給練出來的。龍丘日把手絹一提,伸過去,說:「就這個嘛,河伯裡摸出的手絹。」
堂叔用指頭捏著這張手絹,船卻突然晃起來,左右搖擺不停。堂叔一下趴倒在地,慢慢盤腿坐下,也不管船晃不晃,仔細打量起這張手絹。龍丘日也往地上一坐,但是那道黃光再次射了進來。龍丘日立馬回過頭看,看到的果然真是那座燈塔,這面透明牆板的外面卻是深黑色的海水,藉著光能清晰地看見外面的水在不停地波動。龍丘日低著頭看,看到船竟然要比其他地方的水平面要高出足足有一胯的高度。
這就是說船的最底層要比水面高,這就是為什麼燈塔的光現在能久久照進這最底層的船艙。龍丘日看著外面,他們也都低著頭抬望著外面的燈塔。
「哎,哎,你看!」勁秋突然發現不遠處的前方有塊黑雲,從半空中直接拖到海面。龍丘日也看到了,但是突然聽見犬吠聲,就「噓噓」地讓勁秋不要說話,他自個豎起耳朵聽,確確實實是犬吠聲。
他們還是什麼都沒聽到,龍丘日望著那塊黑雲,犬吠聲就是從那朵黑雲裡傳出來的。龍丘日對著黑雲,指著它說:「那朵雲絕對有問題。」堂叔頭探過去,貼著透明的牆板望,他剛要說,手絹就飄到地上。接著,上方一聲巨大的響動,然後就見船艙燈火通明,他們抬頭一看,一陣雨水就淋下來,手絹裡的血竟也不化開。
這是船艙上的頂層蓋被風吹開了,整塊板被風連鉚都吹走得不見人影。頂層板沒了,龍丘日讓大家都躲到過道裡去,自己找地方要上去,但是沒有樓梯,手子就拿出隨身帶著的繩子,幫他搭勁上到了頂層,也就到了船的最上面。
傾盆大雨將龍丘日濕了個透,他遮著額頭,瞧見周圍竟有兩朵怪雲,而,還沒看清怎麼回事,船忽地往下一沉,他也就跟著掉下去。這上下相距起碼有四米的高度,摔下去,龍丘日清楚,那不是骨頭斷就是經脈受損,他眼疾手快,沒多想,伸手抓住繩子,雙手就拉著繩子將身子懸掛在半空中。
幸在這船不再動起來,龍丘日心想一定要看看外面究竟是何方妖孽在此作祟,便忍著剛才被繩子拉傷的手的陣陣劇痛,還是爬了上去。
船這下已經完全和海面接觸在一起了,而他低頭卻看見船底下竟然是黑隆隆的一大片,方圓幾十尺的地方都是黑色的區域,而且周圍的海水全繞著一個方向在轉,但是船卻穩穩地在這中央不動。龍丘日想真是遇到了漩渦,但是這船不動?這很難解釋。
遠處的兩朵黑雲怕就是這黑色的漩渦,龍丘日站的高,看得遠,目測了下距離,估量著這三個漩渦竟然是兩兩距離相等的,正好構成了一個等邊三角形。
「哎!」是手子在底下朝著他喊,「水全進來的,不把水排掉,船遲早要翻的!」龍丘日在上面,看不清底下的手子的臉,只能隱約看到船艙裡的水是挺深的了。
龍丘日眉頭一抓,看了下四周,一望無際,只能靠大伙自己了。他正準備下來,船竟動了下,然後立馬向右飛快地駛過去,和先前的情況一樣。龍丘日不由自主地一巴掌拍在地上,臉緊緊地貼在船板上。船是螺形狀的,船板上有很多稜角,龍丘日鼻子正好磕在上面,血流了一嘴,一口唾沫,他就給嚥了。
向右船直接開到了漩渦處,龍丘日一直抬著頭看,發現情況要比他想的更糟糕。這處漩渦外,竟然還可以看見數處漩渦區。船到了這裡,既沒有飛起來,也沒有左右搖晃,龍丘日猜想應該是不同的漩渦,有不一樣的特點。
他顫巍巍地勉強站起來,心都懸到喉結下了。這處漩渦的水也是順著一個方向轉,船也是穩當地停在中央,而右前方和左側前方,他數了下,都另外有三處發黑的區域,錯不了了,一定還是一樣的漩渦。這麼說,他想,就是一共有九處,每三個漩渦構成一個大漩渦,這就是說腳下的船隻是跑完了其中的一個大漩渦。
龍丘日想一定是漩渦把船吸住了,才拉著船到處跑。他嘴角一揚,背後卻被人猛一下推了把,差點從這高出摔下海去,回頭一看,突然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