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迴光返照謀定時
鎏金獸腦的香爐安靜地置於小几,李賢與婉兒相對而坐,李賢面色沉鬱,而婉兒笑靨如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婉兒與李賢之間的那種默契與信賴已經湮滅,當李賢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婉兒已經離他遠去了。
如今,二人對坐,心中所想卻是隔著天地。
「其實,殿下這麼做很好。」婉兒笑意稍減,看著李賢,輕輕地說道。
「什麼?」李賢的目光完全停留在婉兒髮髻上的那根蘭花簪子上,許久,已經未曾瞧見她佩戴這根簪子了,原以為她已經遺失,卻未想還是在的。他全然沒有聽到婉兒的話,只是下意識地問了句,「什麼?」
「其實,殿下這麼做很好。」婉兒再度重複方纔的話語。
「很好?」李賢聞言,只是輕輕地挑眉,目光停在婉兒的臉上,他的眼中有了半刻的神迷,「是讓繁蕊獨守空房很好,還是保護你很好?」
「這有區別麼?」婉兒呵呵直笑,那模樣,似乎是剛聽完一個笑話般,「婉兒從來都不用殿下保護,殿下應該知道。」
李賢,難道你還看不明白?你,已經不在我的心中了
聞言,李賢有了片刻的失神,是啊,他早該明白的,婉兒從來都不需要他的保護,但他怎麼也放不下心底最深處的眷戀,他癡癡地戀著她,想著她的一顰一笑,一聲歎息,想將她抱在懷中,永永遠遠地隔絕外面的風雨。只是,他想的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我想保護你。」不管怎樣,李賢始終無法忘情,既如此,索性就不要忘記吧。
「多謝殿下美意。」婉兒輕輕頷首,唇角卻有了一絲苦澀,她沉默了半晌,開口道,「其實,讓繁蕊獨守空房此招,殿下行的真妙」
「妙處在哪?」李賢不明,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婉兒。
「此招正向繁蕊背後的人說明,就算是將繁蕊安排進了東宮,殿下也不會對她傷心,她,自然也探不到任何的消息。」
「只是,東宮之中有了一枚釘子,有些時候不免百密一疏。」李賢有些擔心,繁蕊一入東宮,就等於對方已經大搖大擺地打入了他的內部,就算是諸多防備,也怕是防不勝防啊,想到這裡,李賢覺得頭疼,他眉頭緊皺,「更何況,我們還沒有找到繁蕊背後的人。」
「繁蕊背後難道不是天後麼?」婉兒笑得有些過於明媚。
「當然不是。」李賢搖頭,對上婉兒的笑臉,才發現她是故意這般說,臉上一熱,才說道,「天後也不過是利用這個時機罷了,繁蕊的身後另有其人。」
「呵呵……」婉兒輕笑,滿意地看著李賢,說道,「婉兒有一計,倒可以為殿下解決繁蕊這個難題。」
「哦?」李賢聞言大喜,嘴裡忙說,「婉兒快快告知與我」
「只要殿下向二聖稟明,說屋內空虛,而殿下又有為皇家開枝散葉之心,想必天皇、天後必然會蘀殿下挑選才貌雙全、德才兼備的良家女,到東宮來伺候太子。」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李賢的火一下子上頭,噌地一聲從小凳上站起,看著婉兒,語氣惡劣,「難道一個繁蕊還不夠,還想往我房中塞上幾個?」
他不明白,眼前的這個女子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已經許她太子妃的位置了,她卻百般不願,還嫌棄似地將他往別的女人那裡推
「正因為有了一個繁蕊,才要往太子房中多塞幾個女人。」婉兒無視李賢的怒氣,閒閒地說道,「若東宮只有一個太子良娣,那太子的家就應該交給她做主了,若是多上幾個女子,誰做主還不一定呢。」
既然有人想將東宮這團水攪渾,那麼婉兒不介意再丟幾塊石頭,讓它變得更加渾濁
話已至此,李賢忽然明白了婉兒的意思,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一道亮光,抬起頭,眼含希冀地看著婉兒,「婉兒……」
「殿下,婉兒無意於此。」接收到他的目光,婉兒便明白他要講什麼,趕在李賢開口之前,婉兒堵住了他的話,她不要做什麼太子妃,她也不可能和幾個女人一道分享一個男人
「好吧……」李賢頹然地坐下,幾次三番地拒絕,他早該料到的。忽然間,李賢的心中起了一個疙瘩:他有一個問題,一定要當面問清婉兒,他一定要問清,否則,他怎麼也不會甘心
「婉兒,我有一個問題,還望如實回答。」沉思半刻,他終於還是開口。
「殿下請講?p>!?p>
「到底——你要怎樣的男子?」
婉兒聞言抬頭,四目相對,她在李賢的眼中看到了不甘。
是呀,她要怎樣的男子呢?
婉兒的腦中立刻出現了那個紅色的身影,那肆意飄散的長髮,那縱馬奔騰的瀟灑,那體貼入微的關懷,他久久蟄伏的隱忍……
他的一切,無論怎樣,對她而言,都是好的。
原來,喜歡的就是好的,即使眼前有一個完美的人,她也是看不見的,如李賢。
婉兒忽然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她釋然一笑,認真地看著李賢,幽幽開口,「只要是婉兒喜歡的,就好」
「只要是喜歡的……」李賢喃喃地重複道,「喜歡的……喜歡的……」
婉兒站起身來,不顧坐在原地的李賢,悠然離去。
有些事,不值得留戀,那就果斷放手
有些人,不值得托付,那就立即遠離
三日後,天後派趙邦國送了四名侍妾至東宮,而太子李賢一改往日克己模樣,大大方方地收下了,且親自為這四名美妾賜名,並賞下珠寶若干,萬般寵愛,不在話下。
於是乎,空蕩蕩的東宮,很快熱鬧起來,宮人們經過東宮的時候,時常聽到隱隱的笙簫鼓樂,夾雜著鶯歌笑語,朝著天空飄飄蕩蕩而去。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
清苑的菊競相開放,一片秋光。
天皇今日的精神忽然十分地好,帶著明崇儼、王福祿眾人親臨丹鳳殿,邀請天後一道道清苑來賞菊,婉兒自然也伴駕左右。
天皇與天後二人坐於清苑正中的小亭,被眾菊花包裹其中,滿鼻都是菊花帶著些微苦味的清香,放眼望去,淡黃、翠鸀、淺紫、朱紅、絳色……團團簇簇的色彩,看得眾人讚歎不已。
「陛下今日的氣色真好,看來明卿最近伺候陛下可是頗為盡心呢」天後瞥見李治的笑臉,適時地開口。
「呵呵,」李治爽朗一笑,輕輕握起天後的手,看著她依舊美麗如往昔的雙目,「多虧了媚娘,若不是媚娘肯割愛,朕又怎能擁有明卿這樣的人才?」
「陛下怎地說這樣的話?」天後剜了天皇一眼,委屈地撅著嘴,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只要是大唐的子民,莫不以能得到陛下的賞識而感到榮譽非常,明卿這樣的人才,舉薦給陛下是臣妾的責任,若殿下這樣說,倒是讓臣妾不知如何是好了」說罷,眼中已經蒙上一層霧氣,泫然欲泣。
李治一見天後這般模樣,心疼地不得了,伸出另外一隻手,將天後摟進懷中,軟言哄到,「媚娘說的在理,是朕的疏忽了」
天後自然是見好就收,乖巧地靠在天皇的懷中,點點頭,像只乖巧地貓兒一般。
二人又接著說了幾句話,情到濃時,眾宮人都識趣地退下。
婉兒悄悄地走出清苑,坐在迴廊的欄杆上,忽然,賀蘭敏之的身影在腦海中出現,他一身紅衣,慢慢地朝她走來,披散的青絲隨意地飛動,如同舞蹈的精靈,唇角的笑若有似無,這樣的他,傾國傾城。
敏之,你到底在哪裡?
還記得這裡麼,這個刷著朱漆的木製迴廊,曾經,他在這裡攔住了散學歸去的太平與她,然後,第一次,將她擁在懷中,輕輕吻著她的唇。
而如今,這個人到底去了哪裡?為何遍尋不見?
「上官大人」一個清朗的聲音將婉兒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
「明大人」婉兒起身,一躬身,行了個禮。
「大人眉心鬱結,可是有心事?」明崇儼行至婉兒身側,也不待給婉兒招呼一聲,自顧自地坐下。
「呵呵,」婉兒側過臉去輕輕笑著,「相術之說從來對婉兒都不管用,大人,應該深以為是。」
不虞婉兒如此坦白,明崇儼的臉上有了半刻的錯愕,不過他很快便回復了自然,尷尬地笑笑,說道,「大人的命數已經脫離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某甚為佩服呵呵……」
「明大人說笑,」婉兒也坐下,看著明崇儼,「托明大人的福,天皇最近的氣色可是大好了。」
忽然,明崇儼一下貼近婉兒,婉兒來不及反應,明崇儼獨有的氣息便撲面而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推開他。
「你我都知道,」明崇儼小聲地在婉兒的耳邊說道,「天皇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
轟……
明崇儼的話讓婉兒愣在當下,迴光返照迴光返照
沒時間了,沒時間了,明崇儼的意思是——
婉兒的雙眼瞪得老大,驚恐地望著明崇儼,她需要確認,確認明崇儼所說的話是否是真的?
明崇儼對上婉兒的臉,重重點頭
沒時間了
若天皇駕崩,李賢沒有成功上位的話,那麼,所有的一切機會都會被天後掌握,那麼她一直以來的苦心經營都會變成為他人作嫁裳
「還……還有多久?」問這話時,婉兒不自覺地顫抖。
「多則兩月,短則一月。」明崇儼依舊貼著婉兒的耳側,低聲說道。
「我……」婉兒抬頭,眼睛閃過一絲奇異的光,似乎下定了決心,她開口,「我明白了。」
「若有任何需要,請上官大人吩咐。」
「多謝明大人。」婉兒點頭應允。
二人沒有意識到,他們現在的動作在外人看起來是多麼的親密
就在同時,一個小宮人跑到天後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幾句話,天後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鬱,又迅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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