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章洞房之夜人無蹤
八人抬的大轎搖搖晃晃地走動著,繁蕊端坐其中,頭頂上的蓋頭隔絕了她的視線,目不能視,外面喧囂的鼓樂聲卻聲聲入耳。
意料之外的,她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居然有了一絲濕意,原來,她還是緊張得流出了汗水。
繁蕊,你不是早預料到今日了,從那日進入太子的寢宮時,你不是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這一切了麼?
你要坐穩太子良娣之位,你要得到太子的寵愛,你要將上官婉兒那個賤人狠狠地踩在腳底,你要為枉死的文杏報仇……
不容她考慮許多,喧天的鼓樂聲暫歇,這空隙,劉長吉的尖細的聲音在轎外響起,「請良娣下轎」
只覺得蓋頭前的光線一亮,已經有宮人將轎門掀開,一左一右,伸進兩隻手來,將坐在轎中的繁蕊扶住,由這二人領著,繁蕊起身,走下轎來。
虛著眼,她的目光注意著自己的腳下。
也不知是轉了多久,她被眾人領到了東宮的正殿之中。
「尚儀局司樂繁蕊接旨」未幾,劉長吉手中已經捧著聖旨,開始宣讀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尚儀局司樂繁蕊,知書達理、儀容嚴厲,溫良恭儉,敕命為太子良娣……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繁蕊聽劉長吉宣旨完畢,口中山呼萬歲,雙手朝前方舉起,劉長吉上前,將聖旨小心地交到繁蕊的手中。
「良娣,請行禮吧」小福子上前,接過聖旨,小聲地提醒道。
司儀入正殿,高聲唱曰:「婚禮開始」
繁蕊由身邊的兩名宮人扶起,慢慢地朝正殿的中央去。
剛一站定,一雙腳進入她的視野。
是他來了
繁蕊心中冷笑:心中再怎麼不歡喜,他還是要和我行禮的,畢竟,我是明媒正娶的太子良娣
「咯咯——」一陣不和諧的聲音響起,大殿中頓時安靜下來,空氣中傳來了眾人的抽氣聲。
發生什麼事情了?繁蕊頂著蓋頭,無法看到外面的情況,但是,她隔著蓋頭,依舊能夠感覺到空氣中漂浮著的詭異。
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未等她想明白,雙手中忽然多了一個溫熱的毛茸茸的東西。
繁蕊垂頭一看,自己手中的,居然是一隻——公雞
他真的那麼恨她,恨到不惜毀掉自己的婚禮也要給她一個難堪
懷抱著一隻公雞,繁蕊真想立刻扯下蓋頭,仰天大笑
堂堂的太子良娣,居然在大婚之日,淪落到與一隻公雞拜堂歷朝歷代,恐怕只有她繁蕊才會有這般待遇
以『賢德』著稱的章懷太子,居然為了報復她,而不惜毀掉自己的賢名
繁蕊心中的恨意一股腦地湧了上來,「上官婉兒——」她在心中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名字,「都是你,一切都是拜你所賜我繁蕊今日發誓,從今以後,與你勢不兩立,我一定要將你挫骨揚灰,讓你在這唐宮灰飛煙滅」心中,一個惡毒的誓言已經發出,她的手緊緊地攥著手裡的雞爪,公雞吃痛,不住地直叫喚
「拜天地」司儀唱諾聲起。
繁蕊抱著公雞,麻木地拜了下去……
……
三拜完畢,繁蕊抱著那只公雞,被送進了洞房中。
未時——
申時——
酉時——
三個時辰很快過去,宮中已掌燈。
洞房之內,一對碩大的紅燭已經點燃,良娣一身禮服,端正地坐在床側,而合巹酒安靜地放在桌上,無人問津。
宮人們去了又來,現今,已是換了第三撥人,只是,今日的主角——新郎太子李賢卻遲遲沒有出現。
繁蕊安靜地坐在那裡,任羞辱將自己的感官全部包裹,此時,若她的手中有一把匕首,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朝著自己的喉嚨來上一刀,讓自己的血,帶著體溫的血液浸潤自己的全身,只有這樣,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今日所受的屈辱洗刷乾淨。
李賢啊,連見她一面都不願意啊
她到底要怎樣,怎樣才能得到李賢的心?到底要怎樣,才能將上官婉兒徹底打敗?到底要怎樣……
她一遍一遍地問自己,卻始終得不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吱呀——」就在她的思緒胡亂飄蕩的時候,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輕輕地推開。
他終於還是來了麼?
這聲音將繁蕊拉回了現實,她的心中不由一絲竊喜,他到底還是來了。
不,不對繁蕊很快察覺到了異樣,怎麼沒有宮人行禮的聲音,來的不是他
「良娣」尖細的聲音響起,繁蕊明白,來人是太子身邊的太監——小福子。
「福公公」隔著蓋頭,繁蕊應了句。
「殿下方才傳下話來,良娣早些歇著吧,殿下今夜就不過來了」小福子小聲地說著。
「多謝——福公公——」袍袖下的雙手已經緊握成拳,拚命地壓抑,卻仍舊藏不了自己聲音裡的顫抖,繁蕊此刻如同被浸在冰水之中,從頭頂直到腳底,她感到一種冰冷刺骨的疼
「良娣早些休息,小人告退」小福子不冷不熱地說了句,便打了個手勢,屋中除了守夜的宮人,其餘的便迅速地退出了房間。
走到門口的時候,小福子轉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紅蓋頭下顫抖不已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椒蘭殿
近日來,太平沒事便同薛紹玩在一起,而婉兒又隨侍天後,二人鮮少有時間在一道。今日,倒是托了太子的福,婉兒得了空,便同太平聚在一起。
雙手揮動,太平輕壓住琴弦,一曲已然終了。
「這曲子怎樣,婉兒?」太平抬起頭,癡癡地望著婉兒。
婉兒含笑微瞇著眼,復又迅速睜開,四目相對,問道,「這曲子是誰教公主的?」
太平不言,垂下頭,臉上出現了可疑的紅暈。
見狀,婉兒呵呵一笑,心中自然明瞭:除了薛紹,這世上恐怕沒有人能讓眼高於頂的太平公主如此神魂顛倒了
「這曲子樂而不yin,曲調纏綿,訴說衷腸卻又不矯揉造作,作此曲者,可真是一個妙人啊」婉兒含笑點評。
「真的?」太平聞言,立刻挺直了背,雙目灼灼地盯著婉兒,「婉兒可不要騙我」
「婉兒什麼時候騙過公主?」婉兒好笑地搖搖頭,看著太平的癡迷模樣,心中不由感歎一句:哎,女人啊,一旦戀愛,智商簡直為負
「那你說,薛紹能夠聽懂這曲子麼?」太平忽然站起身來,快步地躥到婉兒的跟前,拉起婉兒的手,心急地問道。
「啊?」婉兒瞬間有些錯愕,慢慢地,才反應過來,原來這首曲子是太平所作,是用來向薛紹傾訴衷腸的
她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當然薛公子可是精通音律,公主的心思,他又怎會不知曉?」
聽婉兒如是說,頓時,太平的臉上笑靨如花,對啊,薛紹是她生命中遇到的最聰明、最英俊、最溫柔的男子,她的一個皺眉,他都知曉她在煩惱什麼;她一個笑容,他便回她一個微笑;往往她說了上半句,他的臉上便已經露出瞭然的神情。他如此明白她,她的心,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他定然懂的,他一定懂的
想到這裡,太平的臉更紅了,她伸出手,緊緊地抱著婉兒,將頭放在婉兒的肩膀上。
「可是……」想到薛紹,太平卻想到了其他的事情,「我要怎麼同父皇、母后說呢?」她貴為一國公主,婚姻大事自然不能兒戲,父皇、母后雖然寵她,但皇子的婚姻一事,從來,都不是他們自己能做主的
身份,是皇子們最珍貴的東西,身份也最讓皇子們無奈
太平忽然將頭抬起,認真地看著婉兒,「我不要像六哥一樣,和自己不喜歡的人成親」
「公主……」婉兒一時不知怎樣安慰她,只得將她重新攬入懷中,輕撫她的青絲。
「婉兒,你一定要幫幫我」
「嗯,」婉兒點頭,柔聲說道,「一定會有辦法的」
二人緊緊地抱在一起,一如許多次的曾經。
「太子殿下嫁到」吉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咦?」太平鬆開婉兒,疑惑地問道,「六哥今日不是成婚麼,怎麼在這個時候來了?」
「呵呵,」婉兒笑得有些神秘,「或許,他是有什麼事情吧。」
李賢一身常服,未帶一個隨從,獨自走了進來。
「六哥,你怎地來了?」太平走上前去,看著李賢的穿著,奇怪問道,「怎地這樣一副打扮?」
「怎麼,來看看妹子還需要理由麼?」李賢不言其他,隨意地說著。
「那好吧,」李賢臉上濃重的落寞太平怎地看不出來,她歎口氣,「六哥快坐下吧,我叫織錦舀些糕點來,你和婉兒先等一會兒。」說罷,也不管殿中的二人,太平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殿中,只餘下二人。
「殿下,洞房花燭夜,宵值千金,殿下怎麼捨得在這個時刻放下嬌滴滴的新娘子不管,跑到椒蘭殿來了?」婉兒唇邊含著譏誚,望著朝自己慢慢走來的李賢。
「只要是想傷害你的,我一個也不輕饒」李賢慢慢地坐下,一雙眼緊緊鎖住婉兒,認真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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