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一朝身在丹鳳側
次日,朝臣在凌煙閣議事之時,宰相裴炎上了一道折子,折子的內容,先是大肆誇讚了自己的學生上官婉兒一番,稱此女文思敏捷,文采斐然,溫良知禮,實乃大唐女子的楷模,接著又道,如今天後身邊尚缺一名掌管書記的女官,順勢便推薦上官婉兒擔任此職。
凌煙閣議事的朝臣中,一部分人是天後的死忠,一部則是太子的擁護者,還有一部分是已故宰相上官儀的門生故吏。裴炎此道折子一出,三方人馬便出於各自的目的紛紛提出不同的觀點,最後眾人吵得不可開交,太子李賢出手制止了幾次,居然都卻未曾奏效,眾人爭論多時,但此事卻依舊懸而未決。
末了,天後娘娘親自駕臨凌煙閣,手持天皇的聖旨,才將此事給敲定。縱使擁護太子的大臣與上官儀的門生故吏心中仍舊不平,但礙於天皇的聖旨,也只能紛紛斂口。
隨即,天後身邊最受寵的太監趙邦國便手捧聖旨到掖庭宮宣旨去也
掖庭宮
東院內,密密麻麻地跪著一地宮人。
婉兒與鄭十三娘低垂著頭,跪在最前面。
「奉天承運,天皇詔曰……欽賜」宣旨最末,趙邦國尖細的聲音長長地拖起,眾人只覺得耳膜被狠狠地刮了一下,便紛紛俯下身子。
「奴婢上官婉兒謝過二聖天恩」婉兒唱諾,高高地舉起雙手,恭敬地從趙邦國的手中接過聖旨。
「上官婉兒,快去收拾要用的物什吧,娘娘還在丹鳳殿等著你呢」眾人起身,趙邦國便邁著他輕盈的小碎步,走到婉兒的面前,一雙狹長的眼在婉兒的身上上下逡巡著,只消頃刻,他已經將婉兒的一舉一動看了個清楚,心中頓時為她的從容淡定而感到震驚。不過,趙邦國真乃一隻千年老狐狸,雖然心中對婉兒頗為讚賞,但面上依舊掛著得寵太監獨有的挑剔與囂張的表情,硬是將在場其餘的人看的心中一緊。
婉兒卻只是淡淡一笑,朝著趙邦國點點頭,輕聲回答,「請公公稍後,奴婢隨後就來。」
「那可好,不如咱家就跟著婉兒一道去收拾吧,這丹鳳殿中規矩最大,哪些東西能帶,哪些不能帶,咱家也好跟婉兒說個清楚,若是犯了娘娘的忌諱,婉兒你以後在丹鳳殿中的日子便難過嘍」
婉兒唇邊的笑意加深,看著趙邦國眼中閃過的一絲算計,心裡暗罵了一聲老狐狸,但臉上卻笑容不變,十分乾脆地點頭,說道,「這也好,婉兒到底魯莽,考慮事情著實沒有趙公公來得周全,趙公公不吝賜教,是婉兒的福氣,既如此,公公這邊請」說罷,婉兒走在前頭,轉過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出道路來,趙邦國緊隨其後,二人便朝婉兒母女倆所住的小院去。
走進屋中,婉兒從袖中掏出一塊白色的團形雕花羊脂玉珮,雙手送到趙邦國的手中,壓低著聲音說道,「趙公公,日後奴婢到了丹鳳殿,還要仰仗公公的鼻息呢,這小玩意兒,是婉兒的小小心意,還請趙公公笑納」
「這……」趙邦國的手掌一接觸到這玉珮,隨記便感受到了它的溫潤,心中斷定,此玉乃是上品,眼中便滿滿地浮出歡喜,但他仍舊將手推送開去,嘴裡扭捏地說道,「這怎麼好意思呢?」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婉兒故意瞪大著雙眼,一副委屈的模樣,巧言勸道,「趙公公一直跟在天後的身邊,論資歷是婉兒的長輩,晚輩孝敬長輩一些小玩意兒,這便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無論走到哪裡,都是說的通的,若是趙公公不收下它,便不把婉兒當做自己人了,那婉兒以後在丹鳳殿中,哪裡敢再跟公公親近呢?」
這一番話說下來,趙邦國聽得是眉開眼笑、心花怒發,手指伸出,在婉兒的額間輕輕一點,嘴裡樂呵呵地說道,「瞧這丫頭,一張小嘴兒啊,就跟抹了蜜一樣甜,說得咱家若是不收下這小玩意兒,倒像是欺負了你這晚輩一般既如此,那咱家就勉為其難地收下吧」於是將舀著羊脂玉珮的手掌收回來,將玉珮放入自己的袖中,接著,樂呵呵地提醒道,「你就快些個收拾吧,娘娘吩咐咱家陪你收拾東西,你趕緊些」
「謝過趙公公了,」婉兒笑瞇瞇地請他就坐,接著說道,「奴婢這就去收拾,還請公公稍候」
「嗯,咱家等著」說罷,趙邦國便坐下,從袖中掏出那塊漂亮的羊脂玉珮,細細地咂摸著。
婉兒見狀,唇邊露出一絲笑意,趁著趙邦國不注意之時,將夜行衣同一青一白兩個瓷瓶塞到了一套襦裙之中,再舀了些細軟放入包裹,一會兒,便收拾完畢,婉兒舀著她的包裹走到趙邦國的面前,「趙公公,奴婢收拾好了」
「那好,」趙邦國若有所思地瞟了婉兒鼓脹的包裹,淡淡地說了句,「隨咱家走吧」便站起身來,細細地撣了撣褶皺微起的下裳,走出門去。
婉兒舀起包裹,緊緊跟在身後。
一路上,趙邦國都在告訴婉兒天後的習性、喜好、忌諱,婉兒默默地將其記在心中。
二人正走到御花園的時候,碰巧,太子與太平公主結伴而來。
「老奴(奴婢)參見太子殿下,參加公主殿下」二人急忙行禮。
「都免禮吧」李賢免了二人的禮,對著趙邦國說道,「趙公公,本宮有幾句話想於婉兒交代一番,還請趙公公行個方便。」
「太子吩咐,老奴怎敢不從?」趙邦國陪著笑臉,嘴裡說道,腳下已經邁開步子,「殿下,請」說罷,人已經閃開,留下太子、太平公主與婉兒三人。
太平公主早已是等不及了,她上前一步,拉著婉兒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捨不得放開。
「公主,你這是怎麼了?」婉兒將太平臉上委屈的表情收在眼中,不由莞爾,「我不過是去丹鳳殿,公主怎麼這般表情?」
「哎呀」太平不滿地跺跺腳,臉上的埋怨更加明顯,她扯著婉兒的手,說道,「人家不是捨不得你麼,你倒好,一副自在的模樣,早知如此,人家就不應該急急忙忙地拉著六哥過來哼……」說完,便賭氣般地別過臉去。
婉兒笑著搖搖頭,反握住太平公主的手,嘴裡說道,「好了,我的好公主,別生氣了我又不是要出宮去,來日方長,若是想我了,就直接到丹鳳殿來找我,可好?」
「嗯,這還差不多」太平轉嗔為笑,輕輕撫上婉兒的手掌,說道,「以後,我可要經常去丹鳳殿看母后,母后指不定多高興呢」
「這便是了」婉兒笑著,點點頭。方才太平在她手掌上寫的兩字她已經知曉,這二字便是——小心
「婉兒,若是丹鳳殿中有什麼不習慣的,大可以找趙公公」李賢見二人已經說話,便上前一步,在婉兒的耳邊提醒道,「若趙公公不在,你還可以向丹鳳殿中的畫眉請教,她也算是丹鳳殿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多謝太子,婉兒記下了」婉兒點點頭,嘴裡應答道,心中將『畫眉』這個名字牢牢記住。
「嗯,」李賢點頭,抬頭看看天色,道,「婉兒,時候不早了,快跟著趙公公去吧,別讓母后等急了。」
「婉兒明白,太子同公主請留步,婉兒告退」婉兒輕輕躬身,朝二人行了個禮,便慢慢地朝站在不遠處的趙邦國走去。
趙邦國待婉兒走到他的身邊,便朝著太子與太平公主所站的地方一躬身,禮畢,便邁著他的小碎步,帶著婉兒朝丹鳳殿去。
婉兒同著趙邦國來到達丹鳳殿中,天後卻讓鶯歌傳話來,說是她正在休息,無暇召見婉兒,因此,婉兒並沒有去到內殿中同天後請安,而是由鶯歌帶著婉兒在丹鳳殿的各處晃了一遍,也順便將丹鳳殿中的人事熟悉了一番,隨後,鶯歌給她安排了住處,又交代了一些規矩,之後,鶯歌便也匆匆地離開了,留下婉兒一人坐在房中,細細地籌算著。
婉兒入住不久,天後便有一道脀旨頒下。
命上官婉兒留在丹鳳殿中,若非有天後召見,不得進到內殿之中,非有天後脀旨,不得走出丹鳳殿一步。
天後,這道脀旨,不但限制了婉兒的自由,也是將婉兒與外界的聯繫隔斷了,婉兒此時被徹底的軟禁起來了。
婉兒接了脀旨,卻只是淡然一笑,安心地坐在房中,收拾這自己的衣物,打掃、整理自己的房間。
一切——尚在她的預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