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慈母寸心皆關愛
婉兒回到屋中,卻發現母親鄭十三娘正一臉嚴肅地坐在桌邊,桌上擺放著幾個幾個簡單的小菜,兩個盛滿了米飯的白瓷碗安靜地放在小菜的旁邊。此時,飯菜都已經不見絲毫的熱氣。
「娘,怎麼還在等我,不是說過若是我遲些回來你便先用晚膳的麼?」婉兒說著,便走到桌前,端起那已經涼透的小菜,道,「娘,你先等會兒,我去把這這些菜熱一下。」
「等等」鄭十三娘開口,臉上依舊是一臉寒霜,「不用了,就這樣吃」
婉兒意識到鄭十三娘情緒的異常,心中訝異不已,她剛想要開口詢問,卻接到鄭十三娘一個憤怒的眼神,她立刻將到嘴邊的話生生地吞回肚中,放下手中盛著小菜的盤子,安靜地入座。
鄭十三娘見如此,依舊沉默,只是舉起箸,夾起冰涼的菜餚,就著白瓷碗中的冷掉得飯一口一口地吃進嘴裡。
婉兒見狀,也默默地吃飯,不做任何言語。
一頓飯,安靜而壓抑。
婉兒只覺得這是她人生中吃過的最最漫長的一頓飯,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了,鄭十三娘默默地將桌上收拾乾淨,到廚房中洗碗去,屋中之留下婉兒一個人。
娘這是怎麼了,陰陽怪氣的?婉兒站起身來,從窗外看向廚房,燭火的映照下,鄭十三娘正在忙碌的身影投射在窗紙上。婉兒搖頭歎氣:似乎自己並沒有做什麼讓她傷心的事情啊
待一切忙完,已是戌時,鄭十三娘檢查院門上的鎖後,便走進了屋中。
婉兒怯怯地站在一旁,望著鄭十三娘。
鄭十三娘長歎口氣,終於打破了母女二人間的沉默,「坐下吧。」看著婉兒怯怯的模樣,她的心怎麼也硬不下來。
「嗯。」婉兒應聲,乖乖地坐下。
「說罷,今日可是同太子一道出宮了?」鄭十三娘冷著臉,望著婉兒。
原來是這檔子事,婉兒陡然明瞭,心頭感歎了一聲這八卦在宮裡的傳播速度,無奈地點頭,小聲地嘀咕道,「看來,這宮裡什麼事情都別想瞞住。」
「瞞住?」誰知婉兒的話被鄭十三娘聽入耳中,居然大為光火,她說話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太子將你抱在懷中,你們二人同乘一匹馬兒出宮,這麼大的事,就是有人想瞞也瞞不下來」說到此,鄭十三娘霍地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可知道,宮中的人都怎麼說?」一想到宮裡人傳的閒話,鄭十三娘止不住地全身發抖。
「娘——」婉兒甜甜地叫了一句,扯著鄭十三娘的衣袖,用撒嬌的語氣道,「您在宮中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那些人最最愛幹的事情便是嚼舌根子,他們愛說您讓他們說去,別放在心上就是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什麼大不了?」忍不住的,鄭十三娘伸出手,狠狠地戳了一下婉兒的腦門,「你可知道那些人都幹了些什麼?」
「不知道。」婉兒搖頭。
「你自己過來看」鄭十三娘側過身子,指著窗欞下的矮桌,桌上似乎放著些都吸,被藍布蓋住,婉兒看不真切,只好走上前去,將藍布揭開。
「這——」看到矮桌上的東西,婉兒也吃了一驚,藍布下蓋著的是各種各樣的禮物:有繡花鞋、荷包、絲絹,甚至還有上好的布匹……「這是怎麼回事?這些東西怎麼來的?」
「怎麼來的,還不都是你的功勞?」鄭十三娘剜了婉兒一眼,才說道,「你與太子同乘一匹,大搖大擺地出宮去,宮裡看見的人能少?那些個趨炎附勢的人四處傳言你將是未來的太子妃,於是乎,送禮的人便絡繹不絕地朝掖庭宮裡跑,我怎麼推都推辭不掉,你說怎麼辦?」
「原來是這麼回事。」婉兒涎著笑臉,拉拉鄭十三娘的手,軟言道,「他們愛送,就讓他們去送唄,反正東西到了手中,咱也不吃虧,不是麼?」說罷,還調皮地眨眨眼,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這可把鄭十三娘氣得不行,本來繃著的臉愈加得黑了,「你這丫頭,怎麼一點也看不出娘的擔心,說你聰明伶俐,我看是笨得可以」
「娘,您這是怎麼了,為什麼發這麼大的火啊?」婉兒不明所以,有些委屈地看著怒火中燒的鄭十三娘。
「你還記得你的誓言麼?」鄭十三娘忽然問道。
「記得,」婉兒肯定地點頭,「此生絕不與李家的任何的一個皇子在一起。」
「既然記得,那為什麼還要和太子糾纏不清?」
「我沒有」婉兒聞言,不住地搖頭,她從來都沒有想過和太子糾纏,今日若不是太子開口求她,她怎麼也不會任由他帶著出去,她開口辯解,「太子很早以前就想娶我,若我真正忘記了誓言,我早已經是當朝太子妃了,哪裡還用等到現在?」
「你……」鄭十三娘被婉兒的話梗得一時開不了口,她望著婉兒清明的眸子,心中斷定她沒有說謊,但一想到宮中的流言,她實在是平靜不下來,「婉兒,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即便是你沒有想當太子妃的心思,太子這麼想麼?宮人們這麼想麼?若是二聖知道了,他們又會怎麼處理?」鄭十三娘的問題如同悶雷一樣打在婉兒的心裡。
是呀,自己眼前面臨的,不就是這些問題麼?除了敏之知道自己心中的人是誰,宮裡的人怕早就在她的身上打上太子的標籤了,現在她在宮中的地位,已然被人們當做太子妃了。想到這裡,婉兒不禁有些頭大,她該怎麼向娘解釋,怎麼才能讓她寬心呢?
難道告訴她自己愛的是賀蘭敏之?不行她迅速地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若是娘知道了賀蘭敏之與太子之間的關係,非嚇死不可
或者騙娘說自己已經想好了退路,等到時機成熟了自己便帶著她逃出宮去?也不行娘一定不會相信。
婉兒思前想後,始終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鄭十三娘將她臉上的糾結看在眼中,心中只覺得揪著疼。
終於,她長歎口氣,壓低著聲音對婉兒說道,「我們,還是想辦法早早地離宮吧天後與太子之戰迫在眉睫,你是太子邊上的人,最是首當其衝,娘實在放心不下你」
「娘——」鄭十三娘的話裡透著濃濃的關心,婉兒心頭一熱,環腰將鄭十三娘抱住,撒嬌道,「就知道,娘最最疼我了,怎麼也捨不得婉兒受苦」
「知道了還這麼不聽話?」鄭十三娘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伸出手,將婉兒抱在懷中,「你是上官家唯一的後人,但娘卻從不指望著你能為上官家平反,你是個女兒家,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娘便知足了」說完,鄭十三娘的淚珠終於滾落了下來。
婉兒鼻尖一酸,窩在鄭十三娘的懷中也開始哭起來,「娘,對不起,婉兒讓您傷心了……」
「做父母的,哪個不是為了兒女操碎了心?」鄭十三娘輕輕撫摸著婉兒的頭髮,慈愛地說道,「以前你交給我的房契、地契還有身份文牒,還有那些個貴人們賞你的貴重的珠寶,娘都蘀你整理好了,就在櫃子最裡面的那個青色包裹裡,你若是有機會出宮,便抓緊時機逃出去,別管娘,娘的大半輩子都在宮中了,出不出去都無所謂了」
一席話,透著鄭十三娘濃濃的關愛,更是讓婉兒淚如雨下,她緊緊地抓著鄭十三娘的手,不住地搖頭,「不,娘,要走我們一起走」
「傻孩子,」鄭十三娘搖頭,「你的身份同娘不同,要進出皇宮容易得多,若是拖著娘,不知你何年何月才能逃出宮去?」
「娘……」婉兒淚流滿面,心中已然做了個決定,她附在鄭十三娘的耳邊,小聲地說道,「娘,等太子一登基,我們便離開」
「什麼?」鄭十三娘的眼睜得老大,她鬆開婉兒,目光緊緊地鎖在女兒的臉上,「我沒有聽錯吧?」
婉兒鄭重地點頭,一臉的認真。
鄭十三娘忽然後退兩步,嘴裡喃喃地念叨,「登基?登基?」她猛然明白:婉兒,她的女兒,這是要與天後死戰了對,婉兒要輔佐太子上位一定是這樣
「娘……」見了鄭十三娘震驚的模樣,婉兒有些慌亂地上前去抓著她的手,軟言安慰道,「娘,您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不,你不能這麼做,我不准你這麼做」鄭十三娘不住地搖頭,她的手發反握著婉兒,嘴裡直道,「太凶險了,你千萬不能去趟這渾水千萬不能」
「娘,就算婉兒不想,您以為天後能夠放過我?」見一計不成,婉兒換了個角度,勸說著鄭十三娘,「憑天後睚眥必報的性格,若是太子失敗,就算是婉兒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她的追殺去」
「對,」鄭十三娘不住地點頭,「天後的性格確實如你所言」
「所以,置之死地而後生,這便是我們的唯一出路」婉兒見時機成熟,便在鄭十三娘的耳邊說道。
「置之死地而後生……置之死地而後生……」鄭十三娘不斷地念叨婉兒這句話,忽然,她眼中精光一閃,對婉兒小聲地說道,「有一樣東西,可以讓太子勝算大增。」事已至此,鄭十三娘已經看清,一味地逃,她們怎麼也翻不出天後的手掌心,倒不如將那件事告訴婉兒,自己的女兒這般聰明,定會好好把握住這一契機的
「什麼東西?」
「一份蓋了天皇玉璽的『廢後詔書』,是由你爺爺起草,就藏在……」鄭十三娘小聲地在婉兒的耳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