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冬天,雖然才入冬不久,但是雪卻已經下了兩大場,第一場的雪還未來得及融化,第二場已經覆蓋上,厚厚的一層,這是十年來名羅市最冷的一年。
郊區,名羅市最大的陵園,鳴聲陵園三年前因為兩個特殊人物的「入住」而變得不一樣起來,過去的兩年,今天都會有近百人來到這裡默默地哀悼逝去的人,然而今年,似乎是因為前天一場大雪的緣故,這裡冷清了很多很多,放眼望去,整個陵園沒有一人。
不多時一輛白色的車子在陵園的門口停下,一個身穿雪白羽絨服,戴著墨鏡,手捧一束花的女子從車子裡下來,她跟過去的兩年一樣,早早就來到了這裡。
從進了門開始,她絲毫就沒有猶豫,拐了一個又一個彎終於在一個墓碑前停下,拿著花站在墓碑前她略微想了片刻,彎腰將懷裡的花輕輕放在地上,她也跟著輕輕跪在了地上。vso2。
伸出手小心翼翼帝擦去墓碑上的照片上的積雪,看著已經有些發黃的照片,她伸出手輕輕摸了摸照片上的人,一遍一遍地來回撫摸了十多遍,漸漸地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靜靜地停留了十分鐘,她一句話都沒說,甚至自始至終戴在眼睛上的墨鏡都沒有摘去,然後又站起身,轉身離開。
但是她並沒有出去,而是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個墓碑前,在這裡她又停留了十分鐘,這才真正地離開。
陵園再次變得空無一人,清冷清冷,不時刮起一陣冷風,吹得地上的積雪都飛了起來,不一會兒那被她擦掉積雪的照片上再次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
走到路邊,女子轉過身,望了一眼遠處的墓碑,兩顆晶瑩的東西悄悄地從她的墨鏡下滑出來,一陣風吹過,她慌忙低下頭胡亂擦了擦,轉過身,進了停在路邊的車子,不一會兒車子消失不見。
舒戀生氣地推開門,「胖子,你到底收拾好沒有?」
「好了,好了,老婆大人不要生氣,已經好了。」昶鈞將最後一件東西裝進箱子裡,笑著轉過身。
三年前,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但最終還是讓這兩個錯過了六年的人走在了一起,當然這功勞絕大部分要歸功於他們那個搗蛋的寶貝兒子,可是他們是在一起了,但他們的寶貝兒子卻似乎一點兒都不喜歡這個大叔。
「老婆,今天是哥的忌日,不知為何我的心一直跳不停,總感覺要發生什麼事一樣。」
舒戀輕輕笑了笑,走上前抱著他的腰靠在了他的懷裡,「老公,我知道鈞哥的離開你很痛苦,我也一樣,一會兒寶寶回來我們就去看他。」
昶恆點點頭,緊緊地抱著懷裡的妻子,這三年如果不是她,不是兒子還在身邊,他或許也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沒有人知道鈞哥在他心中到底佔據著怎樣的位置,「老婆,等一會兒看完哥後,帶著寶寶去看看爸,昨天我見他似乎又蒼老了很多。」
舒戀點點頭,「收拾好了嗎?現在我給寶寶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哪兒了。」
昶恆點點頭。
舒戀離開後,昶恆轉過身拿起桌上的照片,笑著但是眼淚卻流了出來,「哥,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活著,哥,回來吧,爸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你就回來好嗎?」
「啪--啪--」淚水落在了他手中的相框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也模糊了他的視線。
「哥,我知道其實你是真的愛嫂子,不然你不會在她跳下樓的一瞬也跟著跳下去,不然你也不會明明知道車裡裝有定時炸彈,可是依然還是坐在裡面一動不動,狠心地離開爸,離開我,離開大家,哥,愛,有時候是可以換種方式的,雖然嫂子不在了,但是你還有爸,還有我,還有大家啊。」
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擦去相框上的淚水,昶恆將相框緊緊貼在了臉頰上,眼淚依然不停地流著,「哥,嫂子你們在天堂一定相遇了對不對?你那麼愛她,她也一定愛上了你,對不對?你們的寶寶也應該快三歲了吧,哥,你們一家三口在天堂一定要快快樂樂的,知道嗎?」
「哥,如果有來世,我們還做兄弟,一輩子的兄弟,好嗎?」
從陵園裡出來的女子剛把車子停在了酒店門前,一個中年女人笑著拉開車門,「笑笑,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女子抬起頭,略微頓了下,輕聲說,「媽媽,我去了陵園。」
中年女人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點了下頭,「哦,趕緊進去暖和一下,剛才你們領導在找你,說要商量晚上演出的事情。」
女子點點頭,從車子裡下來,猶豫了一下說道,「媽媽,我可不可以今晚上不演出?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
「笑笑。」中年女人輕輕拍了拍她,「走,跟媽媽出去走走。」
「嗯。」
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了兩排深深的腳印,母女兩一直走了很久都沒說一句話。
扭臉看了看女兒,中年女人輕聲說道,「笑笑啊,媽媽知道你心裡難受,可是笑笑,這三年來爸爸媽媽還有爺爺我們看著你這樣我們的心裡也很難受,笑笑,不管怎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該放下的也該放下了,生活還要繼續不是嗎?」
女子扭過臉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停了一會兒,她低聲說道,「媽媽,我不想再回來這個地方,我想離開,現在就離開,一到這裡我的心都痛得快要死去,媽媽,我不想再想起他,可是我又忘不了,每次想起他我都很難受……」
「聽話,不哭啊,不哭。」中年女人慌忙伸出手給她擦了擦眼淚,將她抱在了懷裡,「笑笑,媽媽知道你愛他,可是他已經離開了,而你還要好好地活著,快樂地活著,如果他泉下有知的話,媽媽想,他也一定不想看到現在這樣的你。」
「媽媽……」女子失聲哭了起來。
在寒冷的冬天,人跡稀少的早晨,她們站在路邊緊緊抱在一起卻不停地顫抖著,哭著。
「先生,先生。」阿生叫了兩聲。
「呃?」男子這才回過神,再次看了一眼路邊的抱在一起的兩個女人,他這才扭過臉,「什麼事?」
「先生,今天是前任昶世總裁昶鈞逝世三週年的日子,您還去陵園嗎?」阿生輕聲問。
男子略微想了想,「今天有什麼安排?」
「上午沒什麼事,下午2點的時候您要跟昶世現在的代理總裁昶恆見面談有關新區項目合作的事項,晚上6點您應邀參加今年全球慈善巡演名羅市站的演出擔任首席嘉賓,演出時間是兩個小時,晚上8點您去昶家老宅探望昶老先生,大概需要半小時時間,晚上10點您將乘坐飛往巴黎的飛機,返程。」
男子再次看了一眼車窗外,那兩個女人已經看不到了,但是他卻依然看著外面,過了兩分鐘,他低聲說,「把車子停在前面,你回酒店吧,我自己開車轉轉。」
阿生點點頭,沒問為什麼,將車子停下。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是的,先生,下午一點我去接您。」
「不用了,你在酒店等我就行。」
阿生點點頭,推開車門下去,然後又拉開了後面的車門。
男子下車來到了駕駛座上,關上車門,發動車子,一溜煙消失在茫茫的銀色世界裡。
「大叔,你能不能把車子開慢一點兒?」舒盼不樂意地說道。
昶恆更不樂意,扭過臉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我是你爸爸,叫爸爸。」
「不叫!」
「你--」昶恆氣得咬牙切齒,這三年不管他怎麼好說歹說,好哄歹哄這兔崽子就是不喊爸爸,每次都是大叔長大叔短的,尤其是在人多的時候,他似乎是故意的,每次嗓門都特別大,弄得他跟後爸似的。
「你什麼你!媽媽,你老公他又瞪我。」
舒戀無奈地搖了搖頭,「寶寶,媽媽都跟你說了很多遍了,不能再叫大叔了,要叫爸爸。」
舒盼眼睛一瞪,指著她的鼻子大喊一聲,「舒戀你這個叛徒!」
舒戀笑著將兒子的手握在手裡,將他攬在懷裡,輕聲說,「寶寶,媽媽知道你是在生爸爸的氣,怪他過去的那幾年沒有照顧我們母子,可是寶寶,這三年你也看到他已經在努力來彌補過去的五年對我們的虧欠,他真的已經改變了很多,寶寶你就不能原諒他嗎?」
「不能!」舒盼頭一扭看著窗外。
「寶寶……」
舒盼生氣地坐起身,挪到車窗邊,嘟著嘴看著外面,「你不要再說了,我的心意已決,說了也沒用,我是不會原諒他的,他讓媽媽受的苦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他。」
「唉!」舒戀有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拍了拍昶恆。
昶恆輕輕扯了下嘴角,一臉的無奈,也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沒有吭聲。
很快車子就到了郊外的陵園,此時這裡依然冷冷清清的。
「到了,下車吧。」昶恆輕聲說了一句,推開了車門,每次來到這裡他的心裡都說不出來的難受。
「媽媽,我想去看看漂亮姐姐。」舒盼輕聲說,三年來他長高了很多,都快要趕上舒戀的那麼高了。
舒戀點點頭,「去吧,記住一會兒還要過來看看伯伯。」
「知道了。」
遠遠就看到漂亮姐姐的墓碑前坐著一個人,舒盼略微想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叔叔,你也認識漂亮姐姐嗎?」
男子扭過臉,他就是剛才讓阿生下車自己開車說要轉轉的那個人,見到眼前的小男孩,他輕輕笑了笑依然坐在雪地上,「你也認識她嗎?」
舒盼點點頭,「她是漂亮姐姐。」
「哦。」男子點點頭,再次扭過頭,認真仔細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她的笑是那麼的甜,那麼的美,一下子就將他心中的冰雪融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照片上的她,他的眼淚悄悄流了出來。
「叔叔,你是漂亮姐姐的朋友嗎?」
男子抿著嘴點點頭。
「那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擦了擦眼淚,伸出手在雪地上寫了兩個字,「艾央」。
「艾央?」舒盼微微皺了下小眉頭,「叔叔,你的名字好像女生的名字耶,而且怎麼跟漂亮姐姐的名字一樣呢?」
艾央笑了笑沒說什麼,再次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緩緩站起身,「小朋友,再見。」
「叔叔再見。」
「咦?怎麼又有人比我們先來呢?」昶恆疑惑地看著地上的花束,連著兩年了,每年他來的時候這裡都會有一束花,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一大早就來的,到底是誰呢?
舒戀看了看周圍,突然指著不遠處的那個人說道,「胖子你看那個人!」
昶恆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突然瞪大了眼睛,手裡的盒子掉在了地上,「哥!」
艾央微微停頓了一下,依然大步向前走。
「哥!我知道一定是你對不對?哥!」昶恆奔跑過去,一把拉住了艾央的手臂。
艾央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你--」昶恆倏地鬆開手,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尷尬地笑了下,「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不好意思。」
艾央沒有說話,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大步離開。
望著離開的艾央,昶恆小聲嘀咕起來,「原來不是,可是背影真的很像很像。」
舒戀跑過來看了一眼即將上車子的男人,然後扭過臉問,「是不是認錯人了?」
昶恆點點頭,「背影看著太像了,可惜不是。」
舒戀輕輕挽住他的手臂,「走吧,或許是你太想他了,所以眼花了。」
昶恆再次看了看已經發動的車子,自我安慰地點點頭,「或許是吧。」
「媽媽,你們怎麼還在這裡站著呢?」舒盼走過來問道。
「沒事,寶寶你看過漂亮姐姐了?」
舒盼點點頭,「媽媽剛才我去看漂亮姐姐的時候有個陌生的叔叔也在,我看到他對著漂亮姐姐的照片在流淚,他是誰啊?」
舒戀看了看周圍,沒有發現還有什麼人,「他在哪兒?」
「已經走了,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我問他是叫什麼名字,他在雪地上寫了兩個字,艾央,好奇怪的名字,跟女生的名字一樣。」
「愛央?」昶恆愣了一下,「寶寶,是哪兩個字?」
舒盼想了一下看了看周圍在一塊乾淨的雪地上寫下了艾央兩個字。
「艾央?原來是這兩個字,那叔叔有沒有說他跟漂亮姐姐是什麼關係?」
舒盼想了想,「我問他是漂亮姐姐的朋友嗎?他點點頭,沒有說話,然後摸了摸照片就走了。」
「艾央?」昶恆突然皺起了眉頭,「這個名字怎麼有些熟悉呢?」
舒戀和舒盼都疑惑地看著他,只見他突然瞪了一下眼睛,「我想起他是誰了!」
「他是誰?」母子倆異口同聲地問。
「下午我要見面的一個客戶。」
「唉!我還以為是誰呢。」母子倆又同時歎道。
昶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走吧,我們去看看鈞哥,順便也去看看嫂子。」
從陵園出來,艾央的思緒一直很亂,不知不覺到了哪裡他也不知道,突然,路邊那抹白色吸引了他,雖然周圍全是白雪,但那抹白卻似乎與眾不同,她就是剛才在路邊的兩個女人中的一個,也就是剛才吸引他目光的那個女人,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雖然戴著大大的墨鏡,幾乎看不到她的臉,但是他想,她一定是個像精靈一樣的女子。
停下車子靜靜地看著站在樹下的她,他的心莫名跳了起來,這三年這顆心幾乎都沒再跳過,就好像死了,可現在又活過來了。
毫無意識下,他已經來到了車外,而且正一步一步朝她走去,越靠近他的心跳越快,越靠近越覺得這個背影熟悉。
「小姐。」身後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鍾笑笑猛然一顫,倏地轉過身,但隨即臉上那抹驚喜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漠然地看了一眼眼前陌生的男人,她沒有吭聲,重新轉過身,這三年來,除了跟家人外,她幾乎不跟任何人說話,所以就連她的同事都以為她是個啞巴。
艾央絲毫沒有因為她的漠然而覺得尷尬,相反他上前跨了兩步站在她的跟前,「小姐的背影很像我的愛人。」
鍾笑笑依然沒有說話,似乎壓根就沒有聽到他說的一樣,依然盯著眼前的雪發呆。
艾央伸出手,笑著看著她,「你好,我叫艾央,很高興在這裡能認識小姐。」
「愛央?」鍾笑笑又是一顫,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不知為何他給她一種有些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很奇怪。
見她發呆,艾央又叫了一聲,「小姐?」人個三一。
「呃?」鍾笑笑尷尬地笑了一下,並沒有伸出手。
但艾央的手依然沒有抽回,靜靜地看著她,「我叫艾央,很高興認識小姐,不知該如何稱呼小姐呢?」
鍾笑笑略微頓了頓,緩緩伸出手,「你好,我叫鍾笑笑。」
艾央猛然一顫怔怔地看著她,握著她手的手下意識猛然收緊,心劇烈地跳了起來。
鍾笑笑猛然抽回手,表情冰冷,「先生,請自重!」留下一句話,她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