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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258戲耍 文 / 御井烹香

    權仲白早不來遲不來,在這當口跑來,兩人都是齊齊一怔,焦勳道,「哦,還不快請進來?」

    一邊說,一邊對蕙娘做了一個詢問的眼神,又指了指桌上的花名冊,蕙娘呆了一下,才道,「噢,他什麼都知道,這你倒不用擔心。」

    焦勳點了點頭,過去把門給開了,蕙娘連一句話都來不及多說——也確實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就這麼一小會功夫,權仲白已經被人領進了屋內,他還很懂得規矩,見屋內一副正在密談的樣子,便回過身將門給關上了。

    這兩個人站在一處,一個是文質彬彬溫潤清俊,一個是風度翩翩寫意瀟灑。焦勳打扮得樸素些,不比權仲白,身上隨便一件深青鶴氅都帶了隱隱的富貴,說真的,畢竟出身也要低了一點,平時單看著不覺得,在權仲白跟前,就顯得少了一點清貴。但他卻並未自慚形穢,唇邊笑意,還是隱隱約約,絲毫都不曾收斂,見了權仲白,態度也頗為客氣友善,拉了拉他的手,笑道,「本該在焦家見面的,但這一陣子,焦家也是閉門守孝,我帶著大堆東西上門拜訪,有點太惹眼了……」

    權仲白對他也很客氣,他擺了擺手,唇角微微上勾,「焦賢弟何須解釋,焦氏信得過你,難道我心裡對你會有什麼疑慮嗎?你們自小一起長大,情分就如兄妹一樣,現在咱們兩家又是這麼樣的關係,就和喬家幾位爺們一樣,在哪裡見面都不是什麼問題。從前到了宜春號結算的時候,喬家幾位爺天天和焦氏關著門開會開到晚上呢——」

    這番話,先聲奪人,倒是把雙方的基調都給定了下來,焦勳微微一怔,看了蕙娘一眼,也道,「嗯,權兄弟說得是,我同你們兩夫妻都有交情,和佩蘭……那不多說了,就同權兄,我也沒正兒八經地謝過你的救命之恩呢!」

    說著,便要給權仲白作揖,權仲白忙閃開了,臉沖蕙娘道,「一家人何須如此客氣——阿蕙,你也不說幾句?」

    蕙娘心裡,哪裡不明白權仲白的策略?他要是多方迴避、發怒,場面可要比現在難看得多了,這麼幾句話,輕輕巧巧就把焦勳的定位給落到了實處:情同兄妹,焦勳姓焦,焦清蕙也姓焦麼……要不然,從前都喊焦勳化名的,怎麼到了今兒,就喊上焦賢弟了?

    到底是神醫,平時不屑於人情世故,到了場面上是再不含糊。焦勳雖然不肯認下這情同兄妹,但在權仲白跟前,也是顯得有點弱勢了。蕙娘心裡很不忿氣,有點和權仲白賭氣的意思,卻也知道這不是正理,再說,很多事,想是不犯王法的,盡可以隨便地去意淫,但做出來,卻不能落了話柄。現在權仲白肯配合,她沒有理由不把這齣戲給唱下去。

    「就是,你幹嘛這麼客氣。害你的難道就不是他家的人了?」蕙娘道,「就是救你,都是他應當應分的事,你這樣說就是真的見外了。」

    這話,蕙娘得說,焦勳卻不能認,他忙道,「這是說岔了,不知者不罪,權兄當時連我身份都不知道,還能這樣用心施救,這份恩情,如我李韌秋就這樣輕輕放過了,可還算是人?」

    到底還是給權仲白長揖到地,正經道,「非但施救有恩,還多承權兄為我打點了一處養病的住所,使我得了許將軍的照拂。沒有他的恩惠,我也很難順利登船往南洋去。眼□份,不便出面和他們相見,但這份情,我從未有片刻忘記。」

    權仲白微笑道,「唉,你實在是太客氣啦。」

    藉著焦勳下拜的當口,他和蕙娘交換了一個眼色,蕙娘是清楚地看出了他態度中的一絲保留,她也是心知肚明:焦勳看似做得處處到位,其實……

    敘過了這兩份恩情,三人便又坐下說話,權仲白先道,「本來今天,我是該跟著焦氏一道進來的,只是楊家有人約我過去看診。七八天前就來打招呼了,這病也是拖不得的,昨兒回來晚了,今天我得先跑一趟。你們說到哪一步了?」

    蕙娘道,「剛把達家和魯王的情況說了一下,還說到你呢——讓焦勳自己和你說吧。」

    她沖權仲白親暱地一笑,又略帶埋怨地道,「唉,趕得這麼著急,午飯吃了沒有?這裡有茶水,就著用些點心?」

    權仲白擺了擺手,「一會回去再說吧……」

    他面帶微笑,期待地望著焦勳,一臉洗耳恭聽的樣子。焦勳便又原原本本地,將他對蕙娘說的那些話給交代了一遍,權仲白翻起這花名冊,又要比蕙娘熟悉一些了,一邊看,一邊隨口就道,「哦,原來陳家礁的海盜,也是魯王的人。嗯,他們地處險要、兵強馬壯,前些年頗有一番聲勢。這幾年海軍強勢,他們漸漸沒了聲音,原來背後還有這麼一番故事。」

    既然瞭解,在這種事上,焦勳和他話是要多些的,兩人談得頗為入港,焦勳還給權仲白說了些海盜中的人事,「自從日本那邊閉關鎖國以來,倭寇少了幾成不說,現在海盜的大本營也不在日本,再沒有從前老船主那樣的人物了。幾個大匪從前還打得厲害,現在也被官軍給壓制得結成一團。陳家世代都是水匪,精通海戰。這一代當家本是有一番雄心,想在魯王手裡歸順朝廷,也做個將軍的。反正他劫的一般也都是外國商船,對內並無劣跡。在魯王留下的這許多暗線中,這一位在海上能為最大,但心思卻最不牢靠。有點有奶就是娘的意思,這幾年來,也是屢次有意被招安,只可惜無人牽線罷了。如今知道新大陸一帶商機無限,對魯王便又重熱心了起來……」

    「你是說陳猛吧。」權仲白笑了,「我此番南下,和他也打過幾次交道,這個人是有點意思!要不是我還有點拳腳功夫,又能沉得住氣,幾乎要被他軟禁起來。」

    焦勳還沒怎麼說,蕙娘先倒抽了一口涼氣,半是做作、半是真心地道,「這麼大的事,你回來了怎麼連一句話都不提?」

    權仲白看她一眼,笑著搖了搖頭,和焦勳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大約是在感慨『女人!』,口中笑道,「出門在外,生死一線也視如尋常了,反正我還是活下來了,和你多說有什麼意思,惹你難受麼?」

    蕙娘氣得在桌面下狠踩了權仲白一腳,權仲白輕呼一聲,焦勳倒笑得彎了眼睛,卻沒多說什麼,而是把話題給拉開了。「有陳猛穿針引線,還有達家人的配合,現在這張網算是織起來了。就是達家那裡,我還有點放心不下……」

    便又重提了讓權仲白去東北,打著鸞台會少主的名號,和達家人委曲勾連,令他們更加服從的方案。權仲白沉吟了片刻,也答應得很爽快,「成,等我找到空當能夠出京了,一定聯繫你,咱們便跑上這麼一遭兒也好!」

    焦勳呵呵地笑,「那我就靜候權兄消息了。」

    權仲白道,「正是,只是你在我們府內那條線,終究受到規矩束縛,無事不能時常出門,太不機動了,只好做兩條線之一。」

    說著,便蹙眉不語,蕙娘道,「你的意思,是讓桂皮來聯繫焦勳?可他畢竟是你貼身小廝,目標有點太大了吧?」

    權仲白道,「桂皮忠心耿耿,能力又強,倒的確是不錯的人選,但他現在管著的事有點太多了。我看,不如由焦梅設法尋個人,跟在我身邊也算個小廝,這樣他出門也方便,彼此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你們家的人,嘴巴都嚴,也比較妥當。」

    蕙娘點頭不語,焦勳也道,「這麼說倒是,那以後這兩條線可交替使用,要更為隱蔽得多了。」

    三人遂又把一些暗語給梳理了一遍,此時天色已經過午,話已說完,權仲白、蕙娘遂起身告辭,一樣也是從門洞裡直接上車,外頭壓根什麼都看不見。

    這一乘普通的清油車,當然不能直接從焦勳住處回國公府去,怎麼也得在城裡繞上幾圈,才少些嫌疑。兩人坐在車裡,一時誰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蕙娘才輕聲問,「楊善榆又怎麼啦?」

    「他本來就有病根子,頭裡有淤血。這幾年太累,又開始發作頭疼。」權仲白神色也有幾分凝重,「這病除非開顱,不然我看是治不好,能撐多久,只看命了。但這麼勞累下去無論如何是不行的,這一次發作,我給他行針,看效果,沒有從前好了……」

    楊善榆年紀不大,竟有這麼個頑疾傍身。蕙娘聽了也有幾分感慨,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權仲白看了她一眼,唇邊忽而現出一點笑意,他問,「開心麼?」

    蕙娘道,「我開心什麼?」

    「這不就是你要的嗎,」權仲白說,「讓我陪你過來見焦勳,也好令他知難而退。」

    他一句話,正切中蕙娘根本意圖,犀利程度,令她幾有否認衝動,只是幾經掙扎,到底還是沒把話給說死,不過還帶了幾分嘴硬,「這是你自己說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權仲白微微一笑,低聲道,「其實,他是挺喜歡你的。對你的策略,怕也是心知肚明。」

    蕙娘哪裡不明白焦勳的意思?權仲白喊他焦勳,他一直自稱李韌秋,多少也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雖說權仲白這一來,立刻就切斷了他和蕙娘直接聯繫的管道,又把和焦勳打交道的活給攬到了自己身上,但她畢竟也是瞭解焦勳的,焦勳的態度,未必會因為她的態度改變。

    她疲憊地搖了搖頭,看到權仲白,氣又不打一處來,白了他一眼,道,「你倒是穩坐釣魚台,任憑風吹雨打……再這樣下去,也許我真就和他一道走了呢?」

    權仲白搖了搖頭,眉頭反皺起來,他道,「你這樣說,把焦勳置於何地?他待你一腔真情,你待他,也該尊重誠懇。一而再再而三拿他來說事,有點過了。」

    說實話,蕙娘亦不是什麼一心爭雄好勝的人,在政治場合、生意場合裡,意氣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她也沒想過要把誰給壓服了、踩實了……也唯有在權仲白跟前,這種恨得牙癢癢的情緒才能一再出現,權仲白的話,也不能說沒有道理,但她聽著就氣得半死,一時熱血上湧,真恨不能把他一刀捅死,還落得個乾淨。什麼話衝口而出,事先根本連腦子都不過了,「權仲白,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了?人家對你心裡有怨恨呢!孫國公什麼身份的人,帶了妻子給你磕頭,救命大恩哪有一個作揖就了事的?他心裡恨著鸞台會,對你是什麼想法可難說了。就不說這個,他還惦記著撬你的牆角……你倒好,假惺惺的還關心起他來了,好,你高潔,你有志氣,你看不起我……」

    說到這裡,蕙娘的情緒也有點平復了,她亦自覺有些幼稚,便住了口,只是見權仲白唇邊若隱若現,又有了一點笑意,禁不住又道,「我恨你!」

    權仲白倒被她逗笑了,他往後一靠,眼睛半瞇起來,長吟道,「哦——你恨我,不是挺好的麼,我也有點恨你嘛,我們正好扯平了。」

    蕙娘手裡要有刀,現在權仲白身上肯定已多了幾個明晃晃的窟窿。她恨不能掐住權仲白的脖子大吼幾聲——這股勁,把這個平時輕言淺笑氣度雍容的二少夫人,氣得銀牙緊咬雙眉緊蹙,要不是實在不願示弱,恐怕眼淚都要被權仲白給氣出來了。

    她雖一句話沒說,可種種情態,自然讓權仲白看得直樂,他鑒賞了一會蕙娘的表現,又閉上眼輕輕失笑,搖著頭道,「咦,難怪你這麼喜歡擺佈別人,原來拿捏、操縱一個人,感覺竟這樣好。」

    蕙娘越發氣苦,她亦明知自己這次輸給權仲白,讓他看清了自己心意,摸準了自己的脈門,現在是處處都落在下風,多說只能多錯。可這股情緒發酵起來,就是她涵養功夫再好也難若無其事,偏偏,現在兩人又在一輛車裡,她的種種惱色全都落在權仲白眼中,倒是錦上添花,勢必讓他更為得意了。

    這多種複雜的挫敗混在一起,讓她也有點進退失據了,蕙娘握著他的肩膀,怒道,「出去,去坐車沿子,不許和我坐在一塊!我看了你就討厭!」

    四輪馬車,在城裡行駛,平時勉強還能算是四平八穩,可一旦路況不好,顛簸也是常有的事。這時候人坐車裡要過分活躍,很容易一起摔跌出去。蕙娘才一發力,車輪恐怕剛好別了一塊石子,權仲白的笑聲還在半空中呢,兩人輕呼聲起,已經是跌作了一堆,如非權仲白見機得快,拿手一擋,只怕清蕙的頭就要撞上車門了。她也是受了一驚,本能地就拿手環住了權仲白的肩膀。

    這輛車用料不錯,車裡的聲音不大傳得出去,這麼個小插曲,外頭人是一無所覺——或者說,裝作一無所覺——桂皮繼續熟練地趕車前行,很快就把車趕上了青石路。可蕙娘的手,卻久久都沒有鬆開,權仲白也沒掙,只是低下頭,在她耳邊說,「快要到家了!」

    蕙娘含怒帶怨地又白了他一眼,也許是此刻情緒正在激動之中,也許是……她早已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女兒家的心思,也許就是她自己都猜不明白?她還是埋怨的口吻,「難道,只有我娘家死了人,你才肯抱我一下麼?」

    這埋怨,和頭前的埋怨,措辭幾乎一樣尖銳,可語氣卻又截然不同了。怒怨與幽怨之間,差的也就是一個字,可聽者的受用程度,卻是截然不同。

    權仲白眼底,又閃過了一絲笑意,他又垂下頭來,輕聲說。「你還在孝裡。」

    這是解釋、還是提醒、還是托詞,又或者是承諾?蕙娘瞪大眼,盯著權仲白的臉,還沒看出個所以然,自己的心意也還沒定呢。外頭馬蹄聲便漸漸地慢了下來,車身一震,便停了。桂皮咳嗽了一聲,在車門外大聲道,「少爺,到啦。」

    蕙娘進門時,臉色特別地不好看,別說丫頭們了,就連歪哥看了,脖子都要縮一縮,倒是乖哥,因母親一向疼他,他又乖巧不闖禍,也沒受過什麼責罰,還不知道畏懼,見了母親回來,便快樂地跑到她身前,充當信差,道,「今日舅舅差人來找您呢。」

    蕙娘彎腰把兒子抱了起來,不免微微動容,「哦?」

    喬哥現在閉門守孝,他身上帶了兩重重孝,在民俗中是現在也算是不祥之人。沒事肯定不會打發人到權家來的——不大吉利。

    蕙娘便玩笑一樣地問兒子,「舅舅打發人來,什麼事呢?」

    乖哥說不大清,只知道是挺著急的,他嘟嘟嚕嚕,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倒是把歪哥聽著急了。本來裝模作樣在練字的,現在字也不練了,丟下筆叫道,「我知道——子喬舅舅打發管家來說,說是有兄弟從外地來投親了!」

    兄弟?焦家人什麼都不缺,還真就缺兄弟姐妹,三親六戚。蕙娘的笑容淡了下去,見綠松進屋,便看了她一眼,綠松輕輕點頭,歎息道,「是有這麼一回事,說是從老家尋來的老親戚。」

    蕙娘不由冷笑了兩聲,才道,「好麼,屍骨未寒,這就有人忍不住,要出招了?」

    作者有話要說:哎,我真想提醒焦妹子,就是你娘家死一個人抱一下,那也還有一下欠著呢……

    開玩笑開玩笑xd

    這一次是小權的優勢回合,妹子難得輸得毫無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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