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事.蕙娘當然不能瞞著家裡,她連立雪院都沒進,便直接上擁晴院去把事兒和太夫人說了。又令人去給良國公和權夫人送信,至於雲管事,倒不好單獨派人傳話。反正良國公都知道了.消息早晚要送到他手上。不管怎麼說.他能平安從海外回來.良國公府的諸人都還是很激動的。畢竟權家計劃中,婷娘只是一個要素.少了權仲白.這計劃依然也行不通。現在雖然眼前還有重重困難.但至少計劃還是有繼續下去的希望。
「人都到了廣州.卻沒和我們家的人聯繫……」太夫人就和蕙娘商量,「看來啊.還是在生你的氣啊。」這話說得.雖說當時氣走他的是蕙娘.但要不是長輩們的安排.她至於這麼傻嗎?現在聽太夫人的意思.這件事還是要落到蕙娘頭上去解決了.她這是當年把權仲白親自氣出去以後.現在又要把他給哄回來——這事.也就是自己人瞭解內情了.被外人知道了.怕不只有折騰這麼一個評語?蕙娘輕輕地歎了口氣.只是露出苦笑.卻沒有說話。太夫人看在眼裡.也跟著長出一口氣.她拍了拍蕙娘的手背。「辛苦你了。難得你裡裡外外.也竟都能敷衍下來。」確實也是辛苦.焦家那邊.四太太身子一貫是不好的.老爺子過了去年那個冬天.身體也漸漸衰弱下去了。雖說皇上還是慇勤相請.但有時竟不能支持入宮。現在皇上派了太醫跟在身邊.動輒給侯府送醫送藥的.正在市恩呢。老太爺滿朝的門生故舊.也都給老爺子尋訪保健良方:雖說人走茶涼.老爺子從位置上退下去以後.平時訪客是少了.但龐大的影響力其實一直都沒有消褪.只是這時候留下來的.多半就都是有真交情的心腹了。兩個長輩都病著.焦鶴老管家年前也老病了.雖有新人上位.但三姨娘、四姨娘都不是正經主子.也沒有料理過家務。蕙娘唯恐有那喪心病狂的惡僕藉機斂財生事.在府中作耗。打從開了春起.時常派人過去噓寒問暖不說.她自己也經常回家探視長輩。這是正宗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間還有這麼兩大家子人要管.這都還不算鸞台會這一攤子事了。換做是別人.只怕三五日都支持不下來.蕙娘這裡.一年多了.卻是一點疲態都沒有.還是那樣精神十足.各處都能照管得盡善盡美不說.自己還經常抽空練一套拳摔打身體……太夫人這句話.也算是權家上層對她這幾年表現的一種肯定.蕙娘自然要露出受寵若驚神色.她笑著說.「祖母客氣了.我也就是盡力而為罷了。」太夫人自然不能不多安撫她幾句.她拍著蕙娘的手.軟聲和她分析.「仲白的性子.我們都是清楚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吃軟不吃硬的一個人。家裡雖然是為你撐腰做主.但由我們出面.他這不是還氣著呢嗎.一著急說不定又跑了。這夫妻.恩怨、情理.那都是說不清的.你就讓這一步.等他回家了.給他認了錯.賠了罪——再把兩個兒子帶到他跟前去。慢慢的他也就好了不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點意氣.還是不要去爭了吧。」蕙娘也沒有太多不滿.只是搖頭道.「我怕他就是回了京.都不會回家來……說不定就在宮裡歇著了。」太夫人一想.權仲白還在氣頭上.不回家這也是大有可能的事.她想了想.一時沒有說話。等權夫人到了.把這事和她一說.權夫人倒說.「仲白可能不回家來——他當時是跑出去的.這會沒個說法.斷不會回家來。但應該也不會住在宮裡.那裡現在是是非之地.他要不想和牛家扯上什麼關係.肯定也不會久留。再說.這孩子也有分寸.和你鬧脾氣歸鬧脾氣.回京不回府這種惹人議論的事.他也做不出來的。我看.他大有可能.是回衝粹園去住。」太夫人忙令蕙娘.「那就快把沖粹園收拾出來.他那個醫館也有一兩年沒開過了吧?只怕是積灰了你從府裡抽調一些人過去.該洗的洗該刷的刷.把園子裡佈置得舒適一些——畢竟是在外兩年多.吃著苦了」蕙娘苦笑道.「祖母.他最討厭別人亂動他的東西了。醫館那裡.還是等他回來了自己整理吧.至於園子裡.那裡本也有下人在.傳話過去讓勤快點也就是了。您也不是不知道仲白.不喜歡生人近身的……」她緩了口氣.又道.「這件事.在他看來那自然是只有我錯.真不行.我就去認個錯也沒什麼要緊……反正看他怎麼說吧。」其實兩個長輩等的也就是這句話.太夫人和權夫人對視一笑.權夫人又和蕙娘道.「是了.剛才南邊的信也到了.我還沒打發給你送去呢.這會剛好給你帶過來——他們那裡又添丁了.是個哥兒。」權叔墨同何蓮娘.在江南倒是過得有聲有色的.何總督並未因為當年小夫妻的一點爭執記恨女婿.對他很是提攜。總督總督.就是總督軍政兩界麼.有了他的照看.這幾年權叔墨也是穩穩當當地升了兩級.按他從軍的年限和表現來說.這已經算是升得快的了。至於何蓮娘.在家沒事就只管生孩子.兩年抱三.生得很是頻密.只是上一個沒有站住.如今只算是兒女雙全。從這生育的頻率來看.小夫妻的感情應該還是不錯的。蕙娘忙道.「回頭就打點他們送禮去.還照上次的份例吧。」權夫人道.「也不必了.生兒生女家裡給禮是不一樣的例.生女兒按例減兩成的。你記得打點好了禮和我說就成了.我正好也打發幾個人送去給他們使。」-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蕙娘揣測著.恐怕除了給孩子送養娘之外.也有給權叔墨送兩個通房的意思——權家不看重庶子.並不意味著權家男人都沒有通房。估計何蓮娘在這上頭表現不大好.權夫人不得已才要親自出手。想到庶子.蕙娘便猛地想起一件事來.因和兩個長輩商議道.「前些日子出門時.孫夫人忽地和我提起了她一個堂妹.也是老生女兒.今年才堪堪十五歲.我當時倒沒悟過來這裡頭的意思。前兒看到幼金才明白過來.這孩子今年也十七歲了吧?也該到了說親的年紀了。」權夫人還未說話.太夫人已笑道.「看來.這幾家是都不大放心啊.還是孫家別闢蹊徑.想到了幼金頭上。」
「許家那是沒辦法.才剛過大祥.沒有提親的道理。再說.他們家也是沒有合適的人選……」權夫人卻是欣然一笑.「你不說我還真忘了.幼金也長大了你剛過門時.他才十二歲.那麼一點點大——一轉眼也是這麼多年。」因為是庶子的關係.家裡對權幼金可說是毫無期望.幾個兄長對他也很友愛.這孩子長到現在都沒有什麼城府.因為家裡刻意培養.對仕途或是實業都沒有興趣反而是很愛遊山玩水。十六歲從文武塾師那裡出師.勉強考了個武秀才的功名以後.便帶了兩個僕從.在京郊各處山中遊玩.哪裡險峻他就要去哪裡。等到了十七歲.他更是不得了.從家裡領了一筆錢就去華山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蕙娘也是因為這兩年來都很少看到他.所以才罕見地犯了糊塗。對於一個國公府來說.養著權幼金這麼一個閒人.自然是不在話下.他沒有什麼紈褲子弟的習性.尚且肯考個秀才.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在京城高門的庶子中.雖不說十分出挑.但條件也很不錯.並不會難於求配。太夫人和權夫人商議了一番.便道.「孫家人辦事.從來都是很妥當的。會和你提這個姑娘.肯定是拿得出手。下回見了面.你不妨細問幾句.不過.眼下大事當前.也不要太著急了。橫豎孩子還小.拖幾年也不要緊的。」蕙娘會意地點了點頭.太夫人不免就關心.「聽說最近.燕雲衛動作頻頻.偏偏封子繡只是一心查案.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我本預著他那裡怎都有些麻煩的.許家那個許楊氏.難道就這麼能耐.只是幾句話.就把他給買過來了?」
「這就是人家的事了……」蕙娘說.「許家只說.事情已經辦妥了.沒有留下什麼破綻和隱患。」太夫人有些不以為然之色.到底還是權夫人更看好楊七娘.「此女心思深刻、手段老辣.說起話來有一句是一句.既然這樣說.那封子繡就不會是問題……不過.要佔她的便宜.把她算進去.這卻也難.這件事裡.她可能也留了一手以圖自保。這件事.還是快些辦完.大家好聚好散的好.不然.我心裡總是不踏實——也不知道太妃去山西.是不是她的手筆.若是.那她這幾年來.手段也就更老辣了。」-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許太妃去山西這件事.倒的確是讓蕙娘有點吃驚的。這個老太妃.幾年來不聲不響的.連走都走得這麼低調.好像真就是退出了這個勾心鬥角的圈子.一心一意守著兒子過日子一般。可臨走前把寧妃介紹給老關係.這舉動又令人捉摸不透。聽權夫人這麼一說.她便道.「您還真別說.她去山西.也許還這就是許家的意思。他們是想把太妃給摘出去吧……」三人坐在一起說權仲白.肯定是把下人都摒出去.說起話來可以放心大膽.不虞被別人聽去的。所以權夫人話也說得很直白.她搖頭道.「這是一層.還有一層.也是迫寧妃出面和牛貴妃去爭的意思。我看這是想把楊家給拉下水.且為日後壯壯聲勢啊……」蕙娘頓時就明白了權夫人的意思:要是此策正出於楊七娘.連自己的娘家都能這樣算計.她的確也能說得上是個殺伐果斷的政治人物了。不過.這事到底有什麼□.權家也不會吃飽了撐著非得琢磨出來。橫豎和自己無關.且觀後續也就是了。不過略談幾句.一時良國公到了.話題便又轉向了權仲白。因不知道權仲白何時能到家.又會不會回家.蕙娘也沒把這事告訴兩個孩子.只是打發人去把沖粹園各處屋宇都打掃了一番。免得權仲白要是真入住沖粹園.又不住甲一號的話.還要委屈在客院下榻。香霧部本來消息靈通.這次因為對權仲白歸國的消息一無所知.權世頗覺沒有面子.待軍船行過了長江.算是進入北面分部了.每隔數日便都有消息送來.言說船行到哪個港口了。也不知那素未謀面的宗房老四.現在是什麼心情:他可是香霧部在南邊的主管……連日來.宮中都忙著送太妃出行的事.就有什麼勾心鬥角之事.動靜也沒大到能為外頭所知。至於為牛家做的局.如今也就是按部就班地去做.四大家早都把自己摘於淨了.此時反正隨大流反應就對了。蕙娘也就忙著自己的家事.並不流露出多少激動盼望之情.可要說她心裡沒有忐忑、沒有患得患失.那倒也是把她給看得太高了。好容易等到這天消息送來.海船到天津靠岸了.就是她.也有些坐不住了。她都坐不住了.太夫人、權夫人自然激動更甚.她們還抱了萬一的希望.指望權仲白是消氣了才回家的.自己就先回府了。——不過.權某人倒也沒讓人失望就是了.他的脾氣.好像還和往常一樣.回了京壓根就沒往府裡來.而是直接進宮見皇帝去了。當然.他本人就是搭軍船上京的.去見見皇帝似乎也沒什麼可以指責的地方。只是出了宮以後.他居然真的就硬是沒回府.也沒搭理去接他的權府馬車——人家壓根就沒從東門裡出來.而是直接從西門出了.直奔香山而去.當晚.還真就歇在了沖粹園裡。這下.蕙娘沒有辦法了.只好自己動身去接他回來。權夫人還讓她把兩個兒子帶去.蕙娘道.「先不用帶.我到時見機行事吧。兒子留在這裡.還有個拉他回府的緣由——只是這次過去.不知要幾日能回來了。」權仲白在權家.永遠都是享受最特殊的待遇.為了不和他交鋒.權夫人、太夫人都滿口道.「你只管便宜行事。」就差沒給寫個保證書.表明自己永遠都支持蕙娘做下的任何決定了。蕙娘有幾分好笑.亦有幾分無奈.她也沒耽誤時間.第二日一大早就上車往沖粹園去了.一路車輕馬快.還沒過午.就已經到了沖粹園。沖粹園還和從前一樣.裡外都是蕙娘自己的人馬.她待底下人寬嚴並濟.又時時派人回來監督.一有犯錯立刻開革懲戒.因此雖說這一兩年來.她很少回衝粹園居住。但園內制度依然十分齊整.蕙娘才下了車.便有人來報.言說權仲白在甲一號.又說桂皮在某處云云。-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蕙娘這次過來.肯定是帶了石英的.聽說這話.她便笑著推了石英一把.石英也不和她客氣.面上罕見地帶了焦急.碎步就上了路。餘下幾個丫頭.綠松先道.「我去廚下看著.讓石墨給姑爺做幾樣貼心的小吃。」得了她的暗示.眾人俱都各指一事散開.蕙娘只好自己走到甲一號跟前.見門窗緊閉.內外俱無人聲.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推門入屋.掀簾子進了東裡間。權仲白果然正在東裡間內坐著——一別就是近兩年時間.他要比從前黑了些.也瘦了些.除此之外.竟沒有別的變化。只是氣質更加洗練.那股水墨風流.彷彿業已深藏.一抬眼眸光如電.竟比從前要鋒銳得多了。見到蕙娘.也絲毫未流露出詫異之色蕙娘就是再冷靜.此時也不禁有幾分心跳了.她再吸一口氣.方才沉聲道.「事情辦得怎麼樣?還順利嗎?」這話問得好沒來由.可權仲白半點都不詫異.他點了點頭.「初步有了個結果.怎麼辦.還要和你商量。」又站起身來.背著手稍走了幾步.方問.「聽說你去年回了一次東北……看來.你這裡的勢頭.也還比較順?」
「還可以。」蕙娘在炕邊坐下了.她放鬆地歎了口氣.「你聽我慢慢和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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