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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0重開 文 / 御井烹香

    權仲白南下的這一個月內,朝野內外的確發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兒豪門重生手記。——就拋開蕙娘現的特殊身份來說,她身為國公府未來的主母,也得漸漸地把這些事情給挑起來。有些事,權家可以假裝不知道,不表態、不摻和,但如果真的心裡沒數,一問三不知了,那麼他們家也就等於是從權力中心,被剔除出去了。

    朝中的事,現還不到蕙娘插手,良國公和雲管事也不大說起,他們的注意力還是更放邊疆、放宮裡。如今蕙娘因管家,同雲管事見面,那是名正言順,她和雲管事接觸的機會,反而比同良國公接觸的機會多。雲管事便提起了幾次,告訴她如今宮中有傳言出來,牛家想促使安王就藩,不是西南,就是東北,可能會把安王封到瀋陽去,也不一定。

    瀋陽大秦的地位比較特殊,那裡曾是女真的老巢,建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太平,藩王那裡駐守,手裡就得有兵,而這城市距離京城又並不很遠,難免讓有不好的聯想。因此非但是瀋陽,整個東北都沒有封過藩王——這地兒苦寒偏僻,出產又少,儘是些遷徙不定的遊牧部族,就是有些漢民漸漸遷徙過去,一步步地開墾起了耕地,但和其餘地方相比,那地兒冷得能把耳朵尖給凍掉,初看真是沒什麼好。牛家想把安王攆過去,一個是顯示出了他們對安王的顧忌,一個,多半也是看太妃的面子上,給安王的特殊照顧。

    這件事對權家的影響,自然是不必說了,東北這個地界,檯面上說得上話的是靖北侯崔家,檯面下卻湧動了權家和鸞台會這兩股力量,忽然間橫插一個安王進來?這幾個大戶家,都覺得擠得慌。雲管事言下之意,對牛家也是大為不滿,卻又苦於沒有合適的借口反對此事。

    坊間已有傳言,把牛淑妃比作了前朝的萬貴妃。這都是牛家這一段時間大肆擴充勢力引發的必然結果,雲管事顧忌著安王,良國公擁晴院裡撞上蕙娘的時候,倒是更顧忌他們對桂家的擠壓……如今的牛家,倒像是前朝那群神憎鬼厭的當紅宦官太監——沒有誰喜歡他們,誰樂意去討他們的好兒,但就因為他們把自己和皇權綁了一起,也沒有誰敢於和他們抗衡豪門重生手記。

    男們乎的是世家傾軋的大事,女們乎的事就不大一樣了,太夫雖然年紀大了,但一向也還管事,尤其是宮中消息,婷娘進宮後更是熱心打聽。鸞台會也不會這樣的事上限制老太太,婷娘受牛淑妃排擠,連許家都知道了,太夫能不知道?立刻就愁得飯量都減了,雖明知此事外絕幫不上忙,卻仍是丟不開放不下,口口聲聲,只歎息道,「婷娘命苦,走的這條路,太不易了。」

    牛淑妃跋扈,已成為既成事實,她跋扈了半年,皇上壓根也都沒管,反而還按部就班地栽培二皇子。想來等到年後她被封為皇貴妃以後,也只會更跋扈。婷娘有脫胎換骨的變化,應該也是既成事實——蕙娘雖未眼見,但也相信牛淑妃不會忽然發瘋,排擠一個不值一哂的對手。那麼再為此動情緒,蕙娘看來也是徒勞,最要緊,還是把這個迫眉睫的問題給解決掉,起碼不能讓牛淑妃這樣處處針對婷娘,她身上撒氣。

    權仲白是秋末冬初時離京的,這一兩個月,宮裡沒有什麼大的活動,蕙娘也不能貿然進宮請見——原來和她關係還算親密的牛淑妃,現擺明是被吳興嘉給挑唆得很不待見她,以及她的親戚權瑞婷了。而拋掉這一層關係,蕙娘宮中就沒有多少親眷友了。權仲白這一走,倒像是把他的體面也帶走了一樣,眾頓時就感受到了情冷暖的壓力。

    「如今要解決這個問題,也有幾種辦法。第一種,是直接把礙事的……」蕙娘做了個手勢,「這倒是對日後佈局,有利無害。若做得乾淨一點,也疑不到咱們頭上來。」

    這做法是有點太激進了,雲管事先看了良國公一眼,見良國公搖頭不語,便也道,「這不成。」

    蕙娘知曉了真相以後,態度一直不錯,交辦的幾件事,辦得都很妥帖,看得出來,是用了心思裡面的。因此雲管事對她的態度,也終於漸漸軟化下來,不復猜忌與反感,從前可能直接就否了這個提議,現他願意解釋兩句了。「她身份貴重,這件事不能由著們京城司擅自做主,起碼,還得問過老家的意思。」

    「這一陣子,老家也煩心吶。」良國公歎了一口氣,「世贇父親——」

    「是又犯了老毛病,現都是大哥做主。」雲管事面上也閃過了一線陰霾,「年年冬天都要犯病,現康復過來的時間,是越來越長了。大哥……」

    他似乎不願意蕙娘跟前過多地暴露自己和老家的分歧,頓了頓,便道,「就是老家那裡點了頭,可她身份特殊,所用都是老,們的線根本到不了她身邊。再說,宮中主位,不論是飲食還是醫藥都有監視,除非仲白回來親自出手,否則毒殺是絕無成功可能的。」

    蕙娘便道,「從前仲白對說,燕雲衛密雲那些貨裡,發現了一些……」

    便把那會發光的礦石已洩露出去的事,告訴了出來,雲管事並不以為意,顯然是早知道了這一點,倒是聽蕙娘說起時,衝她笑著點了點頭,顯然是很讚賞她的誠實。

    「那是好東西啊。」他用了一口茶,「也是祖宗傳下來的寶貝,前朝秘藥,賜大臣毒酒,用的就是這物事。們也是近年來有了突破,不知付出了多少條命,才把這條礦脈給挖通了。把純度更高的礦石給採了出來,可惜,倒被仲白那小子給壞了大事,那串珠子,也就這麼廢了。」

    鸞台會獻上石珠是衝著誰去的,有什麼用意,是婷娘計劃的補充,還是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陰謀。蕙娘腦海裡有一連串的問題,此起彼伏,她幾乎是難以遏制地想把這些疑惑給吐露出來。雲管事說到這裡,倒是一笑,他這時倒很有長輩的架子,戲謔地拿手指點了點蕙娘。「不能不說,們家仲白,雖然性格古怪,但心思也真是縝密靈巧,他是不好權力,手裡始終沒有自己的使,不然,也不會到過門以後,才派去查這石頭的來歷。恐怕們也是早有研究,們聽說它是從西北採來的,就真當這產地是西北了?嘿嘿,也不想想,密雲一案,雖然爆炸之後,原石已被炸散,洩露可能微乎其微。但們總要有點預防手段吧?就這麼大剌剌地把珠串給獻上去,是唯恐皇家不能順籐摸瓜?的西北就是查上一百年,也查不到什麼線索的,侄媳婦,勸倒是早些把他們喊回來,倒沒準還能派上點用場呢。」

    這一番話,就像是一盆夾了冰的雪水,劈頭蓋臉地將蕙娘給澆暈了,她腦袋一時都被雪水裡的冰,給砸得嗡嗡作響。雲管事這番話裡,實是夾雜了太多信息:別的就不說了,權仲白鑽研神仙難救的事,就算從前沒暴露,她尚且不知道權家秘密的時候,也已經一五一十地給透了個底兒掉。但她指使桂家那支私兵去西北的事,連綠松尚且都不知道,雲管事怎麼就如數家珍地說出來了?鸞台會對她和權仲白私底下的小動作,到底知道多少,又不知道多少?

    心底再驚懼,面上卻仍是撐得滴水不漏,蕙娘的表情很有幾分尷尬,「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從前四弟那個樣子,們肯定是要對付會裡,把會裡當個敵來看——」

    「不知者無罪,這怪不得,」雲管事並不介意,他寬厚地一擺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似的。「之前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話趕話,也忘了和提了。們家從前那個贅婿焦勳,半道上中的,的確是神仙難救——」

    他和良國公對視了一眼,兩都笑起來,蕙娘心頭一陣冰冷,卻不能不跟著陪笑。雲管事笑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幾眼,方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續道,「其實,也都是誤會,都是巧合!除掉焦勳,的確是會裡的意思,卻只是隨手而為罷了。明不說暗話,們兩個也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塊長起來的。萬一他日後回到京城,心裡還有個什麼情分、什麼惦念,那都是不必要的牽扯。一條命而已,說滅了也就滅了。本來誰也不知道,他就這麼去了。也不會驚擾到,沒想到他就能遇到仲白,這件事,就能傳到們小夫妻耳朵裡,讓們倒白擔心了。估計還以為,會裡是看中了宜春號,想要巧取豪奪……這不必擔心,那可是沒有的事兒。」

    權家最看重的,當然是媳婦們的忠誠了,蕙娘現是狠不下心離開這個家庭,所以才要受他們的制約。可萬一她對焦勳餘情未了,越性一個發狠,把夫家給賣了,兒子也不要了,自己同焦勳去雙宿雙飛,那權家豈不是就只能抓瞎了?對這世上所有來說,焦勳都是那樣微不足道,偏偏對權家來說,他就是潛的威脅。再結合綠松所說,焦勳身邊似乎也有臥底,蕙娘哪裡還猜不出來,這件事究竟是怎麼操辦的?

    再想深一層的話,只怕從前,她要坐產招夫繼承票號的時候,權家打的就是殺奪產的主意,所以才她和焦勳身邊都預備了手豪門重生手記。焦子喬的出生,多重意義上都改變了她的生,只是從前,蕙娘覺得是打亂了她的步調,而如今再看,也許是救了她的命也說不定呢!

    她望著良國公同雲管事,心底好似有一汪油沸,那火氣被煎熬得向上直躥,彷彿能頂開她的天靈蓋,直衝出來往這兩身上澆去。可歪哥、乖哥、老爺子、兩位母親……這些就像是一塊塊石頭,牢牢地堵住了火山口,蕙娘思量再三,到底還是找到了一個最符合她身份的反應。

    「讓他去南邊,本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她眉頭微蹙,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他那樣身份,也配讓惦記?從前那是沒有辦法,不得已而為之……小叔們也是太小瞧的眼界了吧。」

    焦勳和權仲白之間,正常肯定都知道如何選擇。雲管事欣然道,「小心沒過逾的,世侄女走到這一步,就知道這個道理了。」

    三無意間將此事說破,也是節外生枝了,更棘手更緊要的問題,還宮中。只是傾談半日,都沒有個結果,蕙娘之前多話,那是有點試探雲管事的意思,她是明知鸞台會不會去取牛淑妃性命的。現說到戲肉上開始動真格了,她便不大開腔做主,只留雲管事和良國公掰開來揉碎了分析局勢,可不論怎麼分析,卻都十分棘手:牛家再蠢笨,也曉得二皇子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皇子要多了,二皇子也許就沒那麼值錢了,因此婷娘和牛淑妃的矛盾,是無法可解,根本糊弄不過去的。想要耍巧宗抄捷徑,難。

    要正面迎戰,那就更難了。連孫家,都不過是暗地裡為小牛娘娘埋了個伏筆,這會他們自己也好,小牛娘娘也好,都恨不得能栽進洞裡去,避過這股風頭。婷娘後宮毫無根基,又無寵愛,難道還能越過楊寧妃、牛賢嬪,去和牛淑妃開戰?就算鸞台會能夠給她很大的幫助,這也不是說搞倒就能搞倒的,牛淑妃雖然跋扈,但沒有大錯,起點小衝突,頂得了什麼用?

    單個扳倒牛淑妃不成,那就只能把整個牛家都扳下台……可這種事,動靜就大了。鸞台會有這個能量,有這個決心嗎?

    這一次會議,開得毫無進展,散會時大家的心情都不大好,蕙娘就更別提了——她多少能明白雲管事的用意,這位小叔,接納她融入鸞台會之前,總得找到機會,給她一點下馬威吧。可明白雲管事的用意,並不代表她就能避開這個下馬威的衝擊。前一陣子,她才有了一點樂觀的態度,認為她始終還是能從這一支桂家軍裡汲取一些可用的力量,可這會,她又有點驚疑不定、疑心重重了。桂家兵?別說這一支私兵了,就是整個桂家,怕都已落鸞台會的掌握之中了,她還想從桂家兵裡尋用?

    可若連這一支兵都不能信任,她又該去哪裡找?這不是錢,有足夠的手段,一文錢轉瞬間就能變成百文、千文。一個沒有經過長時間的考驗和瞭解,能為所用?鸞台會用了上百年時間才發展到這個地步,她有多少時間?十年?二十年?

    這漫長的時間裡,她的企圖只要露出一星半點,讓鸞台會察覺到她有成為一個威脅的可能……

    雲管事提到焦勳時那輕描淡寫的語氣,到現都還烙她耳朵裡呢!

    蕙娘輕輕地歎了口氣,她強著自己,把心思從這些惱的擔憂中抽離出來,心不焉地惦記起了焦勳:他和孫侯船隊一起出海,怕是已經走到南洋一帶了吧?身上帶的那張銀票,卻始終都沒有被兌過,宜春號海外的幾間分號,也從未聽說過他的消息。其實以他的本事,沒了贅婿身份,反而更能放開手腳大幹一場,最怕是他身邊那個內間,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焦勳的性命,終究是了斷了茫茫大海之上。而這一次,非但沒有來救他,連他的死,都不能為外所知了……

    可這思緒,也只能佔據她片刻心思,沒過多久,歪哥下學進來,乖哥也被乳母抱到了屋裡,蕙娘便全心和兒子說笑,也逗乖哥爬行玩耍。眼看到了傍晚,又有權夫娘家來送節禮,她這裡亦免不得要命招待來客等等。

    臘月將至,各親眷間走動得就頻繁一些,至晚,焦家忽又打發一批來,送了些洞子貨並河鮮等等,還有些四太太、三姨娘給蕙娘預備的可心物事,以及給哥兒們預備的玩物。這是娘家親送的禮,蕙娘歷來是親自查看收納的,幾個大丫環也都跟前湊趣,鶯聲燕語的,倒是略解了她的愁懷。一會兒石榴道,「這是給姑娘預備的鞋墊兒?」

    一會兒瑪瑙又說,「這可是為姑娘繡的白綾襪,啊,這是拿北邊羊毛打的毛線襪,雖然不好看,但可暖和,姑娘您試了好,咱們明兒也給您打。」

    一會又有搬了幾盆花進來,石英手裡拿著一張單子也跟著走進來,笑盈盈地道,「老太爺給您送的盆栽。您看,這單上都寫著呢,君子蘭、牡丹……都能趕節下開花,還有這些清水養的水仙幾盆……」

    她忽然詫異地道,「咦,這盆蘭草卻是哪裡來的,單子上可沒寫呀?」

    說著,便去翻單子,「這是隔年了的老生蘭了吧,這樣茁壯,可這會都開花了,早了點吧?還能開到節下!許是送錯了也未必——」

    一邊說,石英一邊偶然抬眼看了看姑娘,她立刻就怔住了——

    從來都喜怒不形於色的姑娘,今日卻難得地把訝異寫了臉上,她的眼神,長久地停留了這一地的盆栽上,眼波流轉間,思緒竟不知飄向了何處,竟連兩個兒子的呼喚,都沒能驚回她的神兒……

    她也不由得追隨著姑娘的視線,望向了那盆余出來的蕙蘭花。

    這一盆峨眉春蕙,鬱鬱蔥蔥、娉娉婷婷,雖是隔年,卻開得極為精神,哪管屋外白雪紛飛,它依然執著而熱烈地,為這一間屋子,點綴上了零星的春意。

    作者有話要說:兩百章撒花!重要的章節裡,有人要回歸了嗎?

    他的命運會是如何呢,和貞寶mm一樣嗎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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