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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69嫌疑 文 / 御井烹香

    長輩們想讓國公府過個安生年,有誰還敢作耗?蕙娘第一個要安心保胎,她沒往焦閣老那裡送消息,是怕自己這裡出了什麼狀況,讓老人家平白擔驚受怕。但她不說,不代表她身邊幾十個丫鬟能守口如瓶,這消息沒能瞞過權夫人,當然也就沒有瞞過焦閣老。老人家立刻就又給安排送了一批孕婦進補常用的藥材,還好,這一次沒有下權仲白面子的意思,不過是則各地藥材最豐美者,品質雖然上尖,但數量卻並不多。

    這一次過來送藥材的是四太太身邊的姜媽媽,給蕙娘送了單子,自然也要轉達長輩們的問候,她還為老太爺帶了話,「這批藥不是從昌盛隆採買的,姑娘可以放心地用。」

    見蕙娘有點吃驚,她又補了一句,「您不知道,原來吳家前些年重金收購了昌盛隆的二分股份,老太爺也是才聽說,當時就說了,以後再不用昌盛隆的藥——這回過來,太太還讓我問問姑爺,城裡還有那些藥鋪是能信得過的。最緊要是貨源上等、手腳乾淨,價錢都是次要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由姜媽媽來遞,她本人是沒有絲毫懷疑的,畢竟也是焦家老人了,焦、吳兩家的恩怨,姜媽媽心裡有數,可落在蕙娘耳朵裡,這就和一根針掉進了湖心似的,免不得要激起陣陣漣漪。她眉頭微微一皺,並沒有繼續盤問姜媽媽:這要是能收到更多消息,老人家也就不是讓人帶句話而已了。看來,祖父雖然面上不顯,但私底下可沒少查這個案子……

    「藥鋪的事,就別打擾姑爺了。」她和聲說,「姑爺最近忙著呢,這一問,他少不得又要費心思篩選……還是讓鶴叔出面物色吧。」

    四太太對下藥一事的真相,根本茫然無知,會隨口吩咐一句,也是人之常情。可吳家多了嫌疑,並不代表權家身上的嫌疑就被洗脫,兩家都有理由盼望她死……就是要查案,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吳興嘉雖然簡單了一點,但那是因為她年紀還小,養得又嬌,吳家其餘幾位長輩,那可也都是人精,就要對她下手,一定也會做得小心,動作太大,反而只是打草驚蛇。

    至於權家,就更別說了,蕙娘在國公府,連睡覺都恨不得睜開半隻眼,她會這麼欣然地跟著權仲白到香山,實在也是因為這種精神緊繃的日子,是個人都過得不舒坦。從太夫人到權季青,只要是個主子,幾乎都不簡單,更別說還有三叔、四叔那麼兩戶已經分家出去的近親,大戶人家,恩怨利益糾葛太複雜了,誰知道他們有沒有什麼必要的理由,強烈地希望她死呢?

    把人更想得壞一點,達貞珠現在雖然躺在歸憩林裡,可看權仲白的表現,明顯對亡妻情分很深,對達家,他也一直都是很關照的。達家人怕是比誰都不想他續絃,這麼多年的老牌世家了,就算一時失意,誰知道有沒有藏著什麼後手……

    蕙娘摸了摸肚子,又輕輕地歎了口氣:不是不想查,自己還立足未穩呢,根本就沒到查的時候。雖說現在看來,大嫂最有嫌疑不錯,而自己這一兩個月來用心觀察,沖粹園內院那幾個管事,多半都還是對權仲白忠心耿耿,從出身來說就絕對可靠。並且自己也已經不著痕跡地將權仲白的人都排除出了幾處重點,全換上了自己的陪嫁。在沖粹園裡,她應當是絕對安全的——可現在雨娘和權季青來這裡消閒度假,很多事又說不清了……

    忽然間,她有點想念綠鬆了:這丫頭,孔雀和甘草的婚事眼看都有眉有眼了,她還在國公府裡消磨時光,竟然一點都不著急……

    畢竟是有了孩子,蕙娘的膽子比從前小了一點兒,權仲白當晚回來和她一道吃晚飯的時候,她就要求他,「以後還是盡量回來陪我吃中飯吧,就在一處地方,沒必要還分開用飯。」

    沖粹園的確算是『一處地方』,不過這一處地方,大得勝過皇家園林,從扶脈廳到甲一號,乘轎子走得快那都還要近一刻鐘,這一來一回就吃個中飯,對時間是極大的浪費,權仲白一怔,「怎麼,從前你一個人用飯,也未見如何,倒似乎還挺自在的,現在有雨娘陪你了,你還要我回來——」

    他一下就想歪了。「是雨娘小姐脾氣重,同你合不來?」

    「說什麼傻話。」到底是有求於人,蕙娘的態度,透了些親暱的責怪,她給權仲白夾了一片燒肉,「嘗嘗這個,家常菜細作,最有滋味了……雨娘和我處得挺好的。」

    蕙娘這倒沒有說謊,兩個人都並不愚鈍,權瑞雨和她之間沒有半點衝突,現在林氏也不在,雨娘不必擔心過分和二嫂靠近,反而引來大嫂的不快,自然要未雨綢繆,為將來的萬一做點工夫。蕙娘看她,像看一頭小貓,從前她要撓自己,少不得略施懷柔手腕,現在這頭貓兒蹭過來打呼嚕了,她也就順手撫摸兩下。以她守灶女的見識和談吐,兩人要說不上話,那還真挺難。不過是十多天工夫,權瑞雨就已經相當粘她,畢竟——「二嫂比我大了不點,好多話說。」

    「可你畢竟是我的相公呀。」她話鋒一轉,雙手又一捧臉,望著權仲白柔柔地笑,「相公不在,我心裡好掛念,哪裡還吃得下飯,根本就沒有胃口。」

    權仲白好一陣惡寒,他瞥了焦清蕙的如花俏臉一眼,自然也看不出多少端倪,只覺得她這樣柔聲說話,雙眸含笑,倒比從前那暗含盛氣的態度還更——更——

    明知是假,還要中這個美人計,權仲白自己都有點唾棄自己,可沒奈何,人長得美的確是有優勢,就算連一邊的丫頭都明白,焦清蕙說的絕不是真話,自有她的用意,可權仲白被那雙盈盈的水眸一望,自己心裡一軟:人家現在懷著孩子呢,妊娠初期,何止口味,連性情都跟著大變的婦人他也不是沒有見過,一點小要求,答應了也就答應了。

    「你不用裝出這個樣子,只好好和我說,」到底還是要拿拿架子,「多大的事,我難道還會說不?」

    他不像蕙娘,在沖粹園說話,很多時候不大經過腦子,蕙娘是永遠都有話可以堵他,有舊賬可以翻的。權仲白話一出口,也想到在立雪院的往事:就那麼屁大的事,他卻硬是不肯為蕙娘開口。見小妻子檀口一張,似乎有話要說,情急之下,便往她嘴裡塞了一塊肉,「我看你一向食量小,現在也該漸漸多吃一點,免得開始害喜,你反應要是重點,那就麻煩了。」

    蕙娘脾性好潔,別說這麼直接塞進口中,就連生人筷子碰過的菜餚,她從前也是粘都不要粘的。在外宴席很少進食,倒不是真嬌貴到一口都吃不下去,實在這個潔癖難改。權仲白從前沒給她夾過菜,倒沒觸犯這個忌諱,現在這筷頭點在她舌上,她心裡便很是古怪,就像是次次被他把脈時一樣,總覺得為人壓制,有種極不快的迫力,令她亟欲擺脫。

    ——可權仲白畢竟是她相公,為了表示親密(主要是體現自己的賢惠從容,多氣他一點),她也沒少給權仲白搛過菜,這回絕的話語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只好幽怨地白了權仲白一眼,把話頭給嚥下去了。

    見焦清蕙眉頭微蹙、楚楚可憐的樣子,權仲白多少也猜出她的講究,自知小勝一場,不禁心情一爽,就有興致問她,「你那些陪嫁,盤賬都盤了有半個月,究竟規模多大,我看掌櫃們這兩天才紛紛啟程回去。」

    「陪了多少鋪子過來,單子上都寫得清清楚楚呀。」蕙娘見權仲白的神色,哪裡還不明白?陪嫁單子這麼俗氣的東西,肯定是不入權神醫法眼的。「今年是雄黃第一次出面,肯定會碰上一點磕磕絆絆的,她年紀小,綠松又不在,焦梅不管這一塊,女賬房要握住局面,肯定得多做些水磨工夫。」

    其實蕙娘能讓女賬房管外頭鋪子裡的賬,甚至讓她直接去接觸掌櫃,已經超出一般人的見識。權仲白行走江湖這麼久,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安排,他一時來了興趣,「你怎麼安排的,說來聽聽?我看你前一陣子睡前老看賬冊……要不是這孩子來得不巧,你是打算親自出面盤賬的吧?」

    「不許說他來得不巧。」蕙娘白了權仲白一眼,「我兒子來得最巧了,什麼時候來都是巧的!」

    見權仲白有點沒趣,她又添了一句,「再說,這些心機佈置,你又是最不喜歡,最看不起的,我告訴你幹嘛?告訴你,不是找牆撞嗎?」

    「誰說我看不起城府工夫了。」權仲白忍不住就是要和她抬槓,就是要駁她,「你有心機在家裡使,好好的日子,過得那樣殺氣四溢、兇惡驚險的,這不是沒事找事嗎?至於和掌櫃們從容周旋,那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做生意的人最講求機變,要壓住他們,沒點心眼肯定是不行的。」

    娘子太能掙錢、太能辦事,一般的姑爺多多少少,總是會有點不舒服的——齊大非偶嘛,當年蕙娘親事難說,多少也有這個原因。妻強夫弱那是肯定不能長久的……可權神醫實在是有幾分本事,別的不說,臉皮就特別厚,他自己多少年來只顧往外敞開花錢,現在說到蕙娘的嫁妝生意,還是這麼坦然自若的:要是她不挑破,恐怕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沖粹園的種種花銷,實際上已經從二房的私賬裡往外走了……大富大貴人家出身,就是再悲天憫人,也多少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權仲白不是不把錢看在眼裡,在他的世界裡,似乎根本就沒有阿堵物的容身地,他都感覺不到錢的存在。

    「也不必使什麼過分深刻的心機手段。」蕙娘便多少和他說了些生意上的事,「只要家裡還有權,他們就不敢亂來的,三十多個掌櫃,彼此業務都有往來,賬多少知道一點,但關係融洽的不多,掌櫃和賬房之間也都不是同鄉,這樣互相提防、互相疏遠、互相監視,他們能做手腳的地方很少。就有做手腳,因賬管不在一處,看賬也多少能看出不對來。」

    她輕輕地呷了一口湯,「如是我親自盤賬,無非也就是吹毛求疵,挑出幾處錯誤,各自敲打一番。讓他們多明白明白我的斤兩……不過,從前也都是接觸過的,他們都知道我的為人,今年不出面也無妨。換作雄黃就不能這樣做了,她要建立起權威來,畢竟要面對掌櫃和賬房的雙重壓力……但不走出這一步,以後想做她爹那樣的總賬房也難。也是她將門虎女,今年還算是做得不錯。」

    她沒往下說,但權仲白也明白她的意思:當東家的出面查賬,那自然是查出各種花頭都無話可說,可忽然間空降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來做總賬房,以後要對他們的賬橫挑鼻子豎挑眼了。非但掌櫃心中不快,這麼一個『二主子』,也很容易招致各大賬房心裡的不滿。看焦清蕙的意思,她倒是放手讓雄黃去做,自己只是冷眼旁觀……

    商海風浪,有時可不比政界風雲簡單,只是錢來錢往,很少牽扯到無辜百姓,一般也並不會出很多人命。在權仲白心裡,他接受起來就比較容易,也就更能欣賞焦清蕙的才華——人精子小姑娘,他實在見過不少,就是瑞雲丈夫楊善久的雙生姐姐,現在許家的世子夫人楊善衡,那也是個人在稚齡便折衝樽俎、進退自如的角色。可這些姑娘家,沒有一個不是窩裡橫,琢磨內宅鬥爭那全是到至高境界了,一個眼神一句話,都有三四種含義……要她們和外頭的男人們打交道,一個個就全瘸了腿了:從小在內宅裡長大,接觸過多少外頭的事情?一年到頭連門也不出的那還在少數嗎?市井中千奇百怪的訛財手段,坑蒙拐騙偷搶挪,下三濫的手腕可真是多了去了。對管著陪嫁的莊頭、掌櫃,她們也得賠笑臉,為什麼?真要和這群大老爺們鬧擰了,人家出工不出力,遇見什麼麻煩那就往上報,赤.裸.裸就是拿捏主人,要換人,那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一莊一鋪,換個不適用的人上去,那全得給鬧得歇菜趴窩,別說掙錢了,當年不倒賠就算好啦。

    好在一般的下人,心裡也都有數的,事情不會做得太過分——有些掌櫃是沒簽賣身契,可有家有小,真鬧翻臉,他們也沒有好果子吃。大家心照不宣,主強僕弱時,少分潤一點,主弱僕強時會出什麼事,那就不好說了。焦清蕙這麼一段話,其實最重要就是第一句——家裡有權,下人們不敢過分的。有了權,她腰桿子就硬,再從容施展手段,這些掌櫃們自然也就都只能老老實實,賺著自己該掙的那份錢了。

    不過,手段和靠山,終究是缺一不可。她拿不住雄黃這個賬房人才,就沒有雄黃拿住賬房掌櫃們的今日,歸根到底,還是焦清蕙自己才能過硬……權仲白想誇焦清蕙,又有點不是滋味——她嘴裡可從沒有自己一句好呢,可他畢竟從來都是有話直說的性子,「其實,你是挺厲害的,一般人家的小姑娘,比不過你。」

    這個自然,蕙娘嗤之以鼻,也沒有被誇讚的喜悅,她沒接權仲白的話頭,兩人沉默著用過飯,權仲白又關心她,「宜春那邊,好像這個月底也要過來奉帳了,你知道他們今年過來什麼人?」

    「這還不知道,可能是李總掌櫃親自過來。」蕙娘滿不在意地說,「第一年嘛,動靜總是要大一點的……」

    她又輕輕地拍了拍肚子,沖權仲白溫柔一笑,「好在妾身有護身符,也不怕他。」

    權仲白看到這做出來的溫柔,明知蕙娘是裝出來的,就更是說不盡的抓心撓肺,好像被人捏準了一條筋在慢慢地挑,也不知是痛楚還是**,他輕輕地一抖,不免也稍微展示自己的『城府工夫』,「你都把話說得那麼明白了,喬家要還把我們兩家放在眼裡,也不會繼續催促的。頂多話裡話外,再給你施加一點壓力——」

    他若有所思,「不過這麼說來,過幾天,家裡也該來人了。」

    權神醫鐵口直斷了一把,居然沒有說錯,不過幾天,良國公府就來了人,一來是給瑞雨、季青送點秋衣,二來是給蕙娘送些補身的藥材,三來,國公爺親自把張奶公打發過來了——「家裡人口少,管事不夠使。就借少夫人的賬房用用,也更省事一點……從今往後,咱們家、達家在宜春的六分股,便還煩請少夫人操心結賬了。」

    綠松也跟著張奶公回來探望主子,她和蕙娘對視了一眼,主僕兩個都不禁微微地笑:國公府也的確是大手筆,自己這才剛有了身孕呢,長輩們的賞賜就跟著來了。

    「我這年小德薄——」她照例是要客氣一番的,張奶公當然也很堅持,兩邊走了個過場,蕙娘也就接了這份重任。讓張奶公和雄黃交接去了,她這裡還要招待個燕喜嬤嬤——太夫人操心孫媳婦,給她派了個經過事情的老媽媽過來,指明了要,『雖不說貼身服侍,可好歹也帶在身邊,一旦有事,也能鎮住場面』。

    良國公府行事,的確處處奇峰突出,這賞也賞得直接,埋眼線麼,就更是埋得很直接了。

    長輩賞賜,蕙娘還能說什麼?自然好言慰問一番,令人將她帶下去安頓了,她和綠松到裡間說話。

    「是大少夫人……」綠松對這件事也有自己的看法。「府裡把票號這幾分股給您管,對她是不小的震動。這個季媽媽,恐怕就是她在

    作者有話要說:嘻,這情況,亂啊!

    今晚有評論6000的雙更,大家八點半來看,

    明晚有均訂+200的,提前預告一下,哈哈。

    今晚吃芹菜香干(這是我愛吃的一道菜)和萵筍牛肉,玉米排骨湯,是吃稀飯還是干飯呢……嗯,考慮、考慮一下。

    謝謝xlzk497君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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